徐謙聞言,眉頭微蹙,有些不解:“給蘇硯父母送去?為何不直接賞賜給蘇硯本人?”
“硯紙筆墨也就罷了,那些滋補之物,他一個七歲稚童也用不上,反倒是他在府中讀書所需,我們已應程夫子之請,全數供給?!?/p>
“再予厚賞,豈非多余?況且,直接給蘇硯,豈不更能顯我徐家禮賢下士,讓他感恩?”
李氏輕聲道:“夫君此言差矣?!?/p>
“哦?夫人有何高見?”徐謙被妻子點破心思,倒也不惱,反而好奇問道。
李氏款款起身,走到窗邊,望著西苑的方向
“夫君,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李氏的聲音清晰而柔和,
“蘇硯此子,天縱奇才,七歲便能接連作出‘鳴州’、‘出縣’之詩,引得程夫子親自收徒,親贈‘春山筆’?!?/p>
“如此人物,其心志豈是尋常稚童可比?些許筆墨珍寶,在他眼中,不過是讀書必備之物,是徐府應盡之責,他或許會領情,但這份‘情’,能有多深?又能維系多久?”
她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看著丈夫:“然而,環山村蘇家二房,其貧寒窘迫之狀,夫君想必也聽管家提過一二?!?/p>
“前些日子大雪封山,糧價飛漲,若非此子以詩鳴州,掙得分家立身之機,其自身險些被賣為奴!”
“其父母,不過是掙扎于溫飽線上的尋常農人。對他們而言,上好的米面、厚實的棉布、滋補的肉食,這才是真正的‘雪中之炭’,是能解燃眉之急、暖透心窩的實在東西!”
李氏走近丈夫:“我們直接賞賜蘇硯,是賞給神童的,他或許會覺得理所應當,甚至心生傲氣,覺得徐府是在刻意拉攏?!?/p>
“但我們將這些東西,以徐府的名義,堂堂正正地送到他環山村的父母手中,這意義就截然不同了!”
“這代表著什么?”
李氏自問自答,“這代表著徐府不僅看重他蘇硯的天賦才情,更體恤他父母的艱辛不易!”
“徐府不僅供他讀書,更替他解決了最大的后顧之憂!讓他能毫無牽掛地在府中安心向學!”
“夫君試想,”
“當蘇硯得知此事,他會作何想?”
“當他的父母,捧著徐府送來的米面布帛,感激涕零,一遍遍在兒子面前訴說徐府的大恩大德時,又會在他心中種下怎樣的種子?”
“‘徐府待我恩重如山’,‘父母讓我一定好好報答徐府恩情’……這般話語,由至親之人口中說出,其分量,遠勝你我直接給他百倍千倍的金銀!”
徐謙聽著妻子的分析,眼中疑慮漸消,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恍然和贊許。
他忍不住撫掌:“夫人高見!此乃攻心為上!”
李氏微微一笑,繼續道:“此其一。其二,此舉更能彰顯我徐府仁厚家風。善待英才,更善待英才之眷屬,傳揚出去,豈不是一樁美談?對那些有心依附我徐家的寒門士子,亦是一大吸引。至于蘇硯本身……”
李氏眼中閃過一絲深邃的光芒:“他天資如此,又有程夫子傾力教導,將來成就必不可限量?!?/p>
“我們此刻在他根基未穩、家境貧寒時施以如此厚重且潤物無聲的恩情,將他父母的生活切實改善,這份情誼便是深深扎下的根?!?/p>
“日后無論他飛得多高,走得多遠,只要想起父母當年因徐府而能吃飽穿暖,想起父母那感恩戴德的話語,他與我們徐家這份‘香火情’,便只會越綁越緊,牢不可破?!?/p>
她頓了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許,補充道:“況且……說不定日后,咱們家那個心思不在圣賢書上的阿芷,也能沾沾這位神童同窗的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