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威緩緩轉過身。一夜未眠,他眼中布滿了血絲,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使得他本就硬朗的面容更添了幾分滄桑和凌厲。
他的目光如同兩把冰冷的刮刀,落在王爵身上,仿佛要將他從里到外剖析清楚。
桌上,攤開著王爵昨夜交出的那些證據——
破譯的冊子、假布防圖,以及他寫下的分析。
“坐。”林威的聲音低沉沙啞,指了指桌前的椅子。
王爵依言坐下,心情忐忑,等待著林威的宣判。
林威沒有立刻說話,他走到桌邊,拿起那份假布防圖,手指在上面幾個被特意標注為“重點防御”和“暗壘”的位置點了點。
“西側緩坡,弓手十二?東側馬廄,糧草重地?”林威抬起眼,目光銳利,“編得倒是有模有樣。可惜,真正的防御重心在北面甕城和東面角樓,糧草也大部分藏在后山鑿空的巖洞里。你這圖,漏洞百出。”
王爵心頭一涼,果然瞞不過行家。他連忙起身,躬身道,“校尉明鑒!此圖確為虛造,只為取信北蠻,爭取時間,絕無……”
“我知道。”林威打斷他,將圖扔回桌上,語氣聽不出喜怒,“若非如此,你現在已經是一具尸體了。”
王爵松了口氣,但心依舊懸著。
林威踱步到窗前,望著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和隱約可見的、忙碌的城墻輪廓,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你帶來的消息……部分得到了印證。”
王爵精神一振,屏息凝神。
“昨夜至今晨,前線斥候拼死送回消息。一線天關卡……在黎明前失守了。”林威的聲音很平靜,但王爵能感受到那平靜之下洶涌的暗流,“林……巡邊軍主力傷亡慘重,且戰且退,北蠻前鋒已逼近黑石營外圍,游騎四處,切斷通路。”
盡管早有預料,親耳聽到這個消息,王爵還是感到一陣心悸。
一線天真的破了!
黑石營徹底成了孤島!
“至于云州……”林威轉過身,目光再次鎖定王爵,那眼神復雜難明,“今早接到來自雁門關方向的六百里加急軍報——北蠻左賢王部五日前已陳兵云州外圍,雖尚未大規模攻城,但頻頻挑釁,壓力巨大。與你所述北蠻單于親率主力主攻云州,在方向上……吻合。”
吻合!王爵心中一塊大石落地,至少最關鍵的情報得到了側面證實!
“但是,”林威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極其嚴肅,“軍報中并未提及北蠻單于王旗,也未有你所說的北蠻公主蹤跡。僅憑你一面之詞和這本來歷不明的冊子,無法斷定云州就是真正的主攻方向,更無法說服雁門關和朝廷調整整個北境的防御部署!萬一這是北蠻疑兵之計,調虎離山,后果不堪設想!”
王爵的心又提了起來。
他知道林威的顧慮是對的,軍國大事,豈能因他一個小吏和一本冊子就輕易動搖?
“校尉!那北蠻公主武功之高,絕非尋常貴族!紅玉的身手您是知道的,在她手下走不過一招!這等人物親臨黑石營,豈會只為了一次無關緊要的佯攻?還有錢老倌,他潛伏多年,與北蠻交易,賬目涉及巨額錢糧,若非為了配合更大的陰謀,何須如此?”
王爵急切地分辯,他知道必須說服林威。
林威盯著他,目光如炬,“證據呢?除了你們三人的口供和這本冊子,還有沒有更直接的物證?比如……你提到的‘黑石符’?”
王爵語塞。“黑石符”他們只是推測,并未親眼得見。
看到王爵的反應,林威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但并未完全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