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五年(公元200年)夏秋之交,中原大地戰云密布。曹操與袁紹兩大巨頭陳兵官渡,大戰一觸即發。此前曹操血洗徐州(公元193年)的慘狀猶在眼前,民間恐慌情緒蔓延。加之連年天災兵禍,兗州、豫州、徐州乃至司隸地區,大量百姓為避戰禍,拖家帶口,如同決堤的洪水,向南涌向相對安穩的荊州、益州等地。
然而,這股龐大的流民潮,對于荊州牧劉表、益州牧劉璋而言,并非甘霖,而是噩夢。驟然增加的人口,給本就緊張的糧草、治安、防疫帶來了巨大壓力。各郡縣府庫空虛,難以賑濟,流民聚集之地,盜匪滋生,疫病流行,地方官吏焦頭爛額,唯恐引發民變,丟官罷職。
就在這焦灼之際,一個“好消息”如同長了翅膀,在荊州、益州乃至江東底層官吏和流民頭領中悄悄傳開:南邊的漢南州,那個新近崛起、打敗了劉璋又跟劉表講和的劉基,正在大肆招收流民!去了就分田,借糧種,還給房子住!
這個消息,對于急于甩掉包袱的地方官來說,不啻于天降甘霖;對于走投無路的流民來說,更是黑暗中的一線生機。于是,一場心照不宣、秘而不宣的“人口轉移”暗流,開始在南方各州郡悄然涌動。各地縣衙、郡府,為了本地安穩,竟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同一種處理方式:或明或暗,將轄境內的流民,驅趕或“勸慰”前往漢南邊境。他們心照不宣地瞞著州牧,將這股禍水引向南疆。
益州,犍為郡,江陽縣(今四川瀘州)。
江陽縣令李福,一個精干的中年官員,此刻正愁眉不展地聽著縣尉的匯報。城外,聚集了從梓潼、巴西郡涌來的近萬流民,人吃馬嚼,治安案件頻發,縣庫那點存糧,連本縣百姓都勉強維持,哪里養得起這么多張嘴?
“大人,不能再等了!昨天為搶一碗粥,打死了三個人!再這樣下去,恐生民變啊!”縣尉急得嘴角起泡。
李福揉著太陽穴,壓低聲音:“州牧那邊……有回復嗎?”他指的是向成都求援的公文。
縣尉苦笑:“回復?讓我們‘妥善安置,以安民心’!錢糧?一分沒有!怎么安置?難不成讓流民把縣衙拆了當柴燒?”
李福沉默片刻,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走到窗前,望著南方,低聲道:“我聽聞……南邊那位劉州牧,正在招人。去了就給田給糧……”
縣尉眼睛一亮:“大人的意思是……?”
“堵不如疏。”李福聲音壓得更低,“你去找幾個機靈的,扮作行商,混進流民里,就說是從南邊來的,漢南州如何如何好,劉州牧如何仁義,去了就能活命……記住,要做得隱秘,絕不能讓人知道是官府指使!”
“妙啊!”縣尉拍案叫絕,“再把通往朱提郡(屬益州,但與漢南州接壤)的關卡悄悄放松些……讓他們自己‘聽說’,自己‘決定’往南走!到時候就算上頭查起來,也是流民自行南下討生活,與我們何干?”
“正是此理!”李福點頭,“快去辦!另外,從縣庫里擠點糧食出來,熬幾鍋稀粥,讓他們吃飽了……好上路。”他語氣冰冷,帶著一種亂世中地方官的無奈與冷酷。
很快,流民中開始流傳“漢南樂土”的消息。絕望中的人們如同抓住救命稻草,開始三五成群,然后成百上千地,沿著官府“無意中”疏于防范的通道,向南遷徙。江陽縣的壓力驟減,李福看著漸漸空曠的城外,長舒一口氣,至于這些流民是死是活,能否真的到達漢南,已不是他關心的事了。
荊州,南郡,當陽縣(今湖北當陽)。
當陽長(縣長)蒯祺,出身襄陽大族蒯氏,是蒯良、蒯越的族人。他面臨的局面更復雜。北面來的流民數量更多,其中還夾雜著不少從中原潰敗下來的散兵游勇,危險性更大。荊州牧劉表雖然下令安撫,但撥付的錢糧杯水車薪,且被層層克扣,到當陽已所剩無幾。
蒯祺召集縣中大戶和僚屬密議。
“諸位,流民日增,匪患漸起,長此以往,當陽必亂!我蒯家在此地的田產、商鋪,恐將不保!”蒯祺開門見山,點明利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