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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街小雨潤如酥。
沈素覺得韓昌黎的詩寫得真好,從前不覺得有什么,代入此情此景就能體會出春雨如酥油,細密潤澤的感覺了。
大道寬闊,青石鋪就,雨絲打在路面上連個水窩窩也不見,淋在青石磚上,刷了桐油樣的鮮亮潤澤。
趿著一雙半舊草鞋走過去,雨水滲進了腳面,涼絲絲的。一路走過來,欣華巷里的鋪子大多要關了,擺攤的也是稀稀拉拉的慢悠悠收著攤。
這里的人就是這點好,無論做什么都不見急迫,總是慢悠悠的。天光還長,雨絲織進家家戶戶的日子里,綿酥子一樣,一整年里順順當當。
“沈姑娘,又去廟上啊。”冷不防被人叫住,沈素一看,是開包子鋪的張大嬸。正端出一籠熱氣騰騰的包子,笑呵呵塞給她。
鄰里街坊們熟絡了,彼此間知根知底,沈素也不推脫,笑吟吟接了:“哎!謝謝嬸子!”
“看你整日間的去廟上,也不知你求的什么,”張大嬸熱絡地握了她的手,暖洋洋笑意看得人心里很熨帖,“若是求姻緣么,嬸子有個侄兒與你倒是般配!”
沈素心中苦笑,她哪里有那么恨嫁了呢。
面上仍是笑意不減,脆生生道:“倒還沒想過這個呢,若是哪日想起了,肯定是要麻煩嬸子的!”她烏溜溜大眼睛一轉,挽了張大嬸略帶薄繭的手,“那時候嬸子就是趕也趕不走我的!”
見她這大方伶俐樣子,張大嬸恨不能趕緊結成一樁親,哪里能趕她。忽看見鋪子門口來了客,只得先去招呼著。
張大嬸忙活起來,騰起來的白霧模糊了人的臉,一屜一屜的包子在她手里輪轉得像日子。
眼瞅雨勢漸漸大了,沈素抱緊懷里的蒸籠,快步往家里趕去。
她的家也是一個小鋪面,賣些頭油、刨花水之類。一樓賣貨,后屋連著個小院種些花果藥草,連帶著廚房;二樓就是起居的地方。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說起那個廚房,早就失去了它原本的功用。自打沈素來了這,就沒開過一次伙。那里現在被她用來碾草藥,鼓搗些胭脂水粉。
她制胭脂的本事是不錯的,也會化妝。因為感興趣,從前沒少研究這些。她總覺得古人的化妝是真正的化妝,那種或含蓄淡雅、或濃烈雍容的妝容暗藏著古典美,直擊人心。
沈素在這方面很聰明,那么復雜的古書,她一看就會。但是她不會做飯,是真的不會,煮出來的東西總是一言難盡。
君子遠庖廚,沈君子姑且用這句話來安慰自己。她進廚房生上火,把包子擱在灶臺上。柴火給雨打濕了,灶膛老是冒著煙。
這鍋水燒得格外慢,她趁這會功夫把那籠包子給吃了。皮薄餡大,肉香濃郁,張大嬸的手藝沒的說。
好容易燒好了一鍋水,沈素三兩下擦了手,收拾了蒸籠預備明日給張大嬸送去,又吭哧吭哧地把泡腳桶搬去二樓。
奔波了一天的小腳丫子入水的那一刻,沈素舒服得瞇起了眼,像只被順了毛的貓咪。彎彎的笑眼月牙一樣映在水面上,腳尖輕碰水面,給碰了個支離破碎。
這是她穿書的第23天,她看著泡腳桶里升起的白霧,恍惚間覺得自己還在現代。
她從前是個孤兒,從福利院出來又讀了大學。如今來了這里,雖然在現世無牽無掛,但是來到一個陌生的架空時代還是讓她有些惆悵。
這本書叫《腹黑王爺的傾城妃》,看書名就知道很套路的那種。邪魅狂狷帥氣逼人拽炸天的王爺男主×清冷高貴氣質出塵的白月光女主。
男主前期帶著個惡毒女配狂虐女主,各種變態手法層出不窮。最后男主毫不意外地被女主迷得七葷八素,轉身投入女主懷抱。而女配壞事做盡被女主瘋狂針對,又被男主狂虐,懷著五個月的大肚子被趕出王府。
當初看這本書的爽點除了男女主時不時的小肉段子之外,就是這兩人虐女配的過程了。
沈素記得,當初好多讀者覺得女配的結局不夠慘,“求慘虐女配”的樓刷得老高,于是作者又讓失去孩子的女配被變態男主送去煙花之地,最后身染花柳病死相凄慘。
她記得有句話說得好:“人們永遠不會對其他人感同身受,除非痛在自己身上。”沈素深以為然,因為她就穿成了那個惡毒女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