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征購任務量,明顯超出了所有常理和底線,不僅遠高于凌家坉往年在正常年景下的負擔水平,甚至逼近乃至超過了他們今年在極端旱情下奮力保收所獲得的實際總產(chǎn)出!它完全無視了一個生產(chǎn)隊維持簡單再生產(chǎn)和幾百口社員基本生存所必需的最低糧食留存!事出反常必有妖!他立刻將這條冰冷的信息與最近發(fā)生的幾件事串聯(lián)起來:剛剛結(jié)束的、由“鐵面”李志國帶隊的公社檢查,李副主任最后那番看似例行公事實則意味深長的“顧全大局”、“嚴肅強調(diào)”、“絕不能瞞產(chǎn)私分”的告誡;韓老伯之前無意中聽來的關(guān)于“防止瞞產(chǎn)”、“大檢查”的風聲;以及檢查時糧管所趙會計對糧食成色那聲意味深長、卻未置可否的評價……這幾條線索如同幾條冰冷的毒蛇,交織在一起,指向一個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令人心寒的可能性:這突如其來的、異常沉重的征糧任務,很可能不是基于客觀事實和公平原則的正常計劃分配,而是背后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在有意推動“加碼”!這股力量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為了填補其他重災區(qū)更大的、難以填補的糧食缺口,進行一種“劫富濟貧”式的、殘酷的平調(diào)?還是……有人針對凌家坉這塊因抗旱成功而顯得格外扎眼、招人嫉恨的“肥肉”,進行了刻意的、惡意的打壓和索取?或者,是兩種卑劣的因素復雜地糾纏在了一起,共同將凌家坉推向了懸崖邊緣?
“福滿叔,周叔,先別自亂陣腳,慌和急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會讓對手有機可乘,讓我們自己先垮掉。”凌風的聲音異常沉穩(wěn),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冷靜和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示意兩人到屋里炕沿上坐下,那里相對陰涼些,又轉(zhuǎn)身從水缸里舀了幾碗清涼的井水遞給他們,“任務數(shù)字是上級定的,是死的,但執(zhí)行任務的人是活的,辦法也是人想出來的。咱們現(xiàn)在最要緊的,不是抱怨和恐懼,而是必須立刻冷靜下來,搞清楚這個不合常理、不近人情的任務到底是怎么出臺的,背后的依據(jù)是什么,推手是誰,他們到底想干什么!”
他仔細地、引導性地詢問老周,試圖從細節(jié)中尋找蛛絲馬跡:“周叔,送通知的通信員小張,除了強調(diào)十天期限和追究責任,還有沒有透露別的什么信息?哪怕是一句半句的閑聊、一聲嘆息?比如,這個任務量是根據(jù)什么標準或者會議精神核定的?他有沒有提到別的生產(chǎn)隊反應怎么樣?是不是都加了碼?糧管所的人,在這次定任務的會議上,扮演了什么角色?有沒有特別強調(diào)什么?”
老周雙手捧著碗,手指因為緊張而微微發(fā)抖,他努力平復著呼吸,皺著眉頭仔細回憶,仿佛要從混亂的記憶中篩出有用的信息:“小張……小張那孩子跟我還算熟,放下通知的時候,看我一腦門冷汗、魂不守舍的樣子,還悄悄拉了我一把,躲到墻角,壓低聲音說:‘周叔,我跟您透個底,這次任務指標壓得不是一般的緊,邪乎!好幾個大隊的隊長,像東溝的李大炮、西嶺的趙鐵頭,今天上午在公社會議室里就跟領(lǐng)導拍桌子跳腳了!差點沒打起來!’他還說……好像聽公社里面的人私下議論,說這次定任務指標的會議,吵得厲害,糧管所那邊的意見占了很大分量,他們極力主張‘要充分挖掘各大隊的生產(chǎn)潛力’,說什么……‘有些隊今年表現(xiàn)突出,管理得好,收成相對好,底子厚,理應為國家多做貢獻,分擔困難’……對,就是‘挖掘潛力’、‘多做貢獻’這幾個詞!”
“糧管所?挖掘潛力?多做貢獻?”凌風眼神驟然一凜,如同暗夜中劃過的冰冷閃電!糧管所!作為具體負責糧食征收、儲存、調(diào)撥的核心業(yè)務部門,他們對各大隊產(chǎn)量的評估意見、對所謂“潛力”的判斷,具有至關(guān)重要、甚至是一錘定音的話語權(quán)!上次檢查,糧管所的老會計趙德厚確實在場,他雖然當時夸了一句“成色不錯”,但并未對產(chǎn)量本身發(fā)表太多看法,態(tài)度曖昧。難道問題的關(guān)鍵就出在這里?有人——很可能就是糧管所的某些人——根據(jù)檢查時看到的“管理規(guī)范”、“糧食成色好”這些表面現(xiàn)象,就主觀臆斷地、甚至是別有用心地、惡意地高估了凌家坉的“潛力”和實際產(chǎn)量?他們根本不去實地了解為了這點“成色”所付出的巨大代價和實際產(chǎn)出的有限!或者,這背后有著更深的、更復雜的意圖和不可告人的利益交換?比如,用凌家坉的“超額貢獻”去彌補其他關(guān)系戶的不足?或者,干脆就是一種“槍打出頭鳥”的嫉妒和打壓?
“福滿叔,”凌風轉(zhuǎn)向因極度的憤怒和絕望而雙手微微顫抖、眼神都有些渙散的王福滿,語氣果斷而清晰,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情況基本明朗了。硬抗,公開對抗上級下達的征購任務,是絕對行不通的,那等于將自己置于國家和政策的對立面,后果不堪設想,會給整個凌家坉帶來滅頂之災,正中了某些人的下懷。但是,”他的話音陡然加重,目光銳利如刀,“咱們也絕不能坐以待斃,絕不能眼睜睜看著賴以生存的活命糧被不合理地、殘忍地強行拉走,讓全村老小陷入饑寒交迫的絕境!以往,咱們遇事,總想著顧全大局,想著委曲求全,想著用計謀周旋,生怕得罪了上面,給村里招禍。可這一次,他們這不是在征糧,這是在抄家!是要絕我們的根!若再一味退讓,隱忍不言,豈不是坐以待斃?豈不是對不起跟著咱們拼死拼活、流血流汗干了一年的老少爺們?支援國家,我們凌家坉絕無二話!但要把我們往死里逼,不行!這個公道,我們必須討回來!”
王福滿被凌風陡然爆發(fā)的凜然氣勢震住了,他從未見過凌風如此憤怒而決絕,那眼神中的火焰,幾乎要燒穿一切虛偽和不公:“風小子,你的意思是……不再忍了?要……要鬧?”
“不是鬧!”凌風斬釘截鐵,聲音鏗鏘有力,“是討個公道!明著討!堂堂正正地討!他們不按實際情況辦事,不顧老百姓死活,咱們就不能再沉默!咱們要問問這任務是怎么算出來的!要問問這‘潛力’是怎么挖的!要問問這官,到底是怎么當?shù)模∈遣皇枪伯a(chǎn)黨教的他們這樣當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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