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農業局那輛吉普車卷起的塵土,仿佛還帶著張科長審視的目光,緩緩消失在凌家坉村口的土路上。表面的波瀾暫時平息,但一股陰冷的暗流,卻開始在看似恢復平靜的水面下悄然涌動、蓄勢。張科長一行雖然走了,但他們留下的那句關于“貢獻種子”的試探,以及那種對“異常”高產的本能探究,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其漣漪不僅蕩開了水面的平靜,更驚動了潛伏在潭底、早已按捺不住的毒蛇。
老宅那邊,這幾日呈現出一種反常的、令人不安的寂靜。往常像只斗雞般、動輒站在院門口指桑罵槐的王菊香,突然變得深居簡出,連她那高亢尖銳的嗓音都很少聽見了,只是偶爾能從她家虛掩的門縫里,瞥見她陰沉著臉,坐在炕頭納鞋底,針腳戳得又密又狠,仿佛把所有的怨毒都縫進了那些麻線里。凌建軍和凌建設兄弟倆,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湊在人多的地方陰陽怪氣地說風涼話,反而有些神出鬼沒。兩人偶爾在村口碰面,眼神交換間,不再是過去的懶散和嫉妒,而是帶著一種壓抑不住的、混合著詭秘和興奮的光芒,低聲嘀咕幾句便匆匆分開,形跡可疑。趙桂芹更是連門都少出,仿佛刻意降低存在感,但有兩次,有起夜的村民隱約看見,天擦黑的時候,她像影子一樣,沿著村后的小路,鬼鬼祟祟地往通向公社的方向溜達,很快就消失在暮色里。
這種反常的平靜,像暴風雨前的低氣壓,讓凌風心里非但沒有放松,反而升起一股強烈的警覺。他太了解老宅那些人了,他們的貪婪和嫉妒是刻在骨子里的。他們絕不會因為一次的挫敗就甘心認輸,更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三房日子越過越紅火、凌風的威望越來越高而無動于衷。這種異乎尋常的沉默,往往意味著更大的陰謀正在暗處發酵,他們在等待一個時機,或者,正在悄悄編織一張惡毒的網。
果然,沒過幾天,就有一些流言,開始在某些特定的角落悄然滋生,然后通過那些慣于嚼舌根、搬弄是非的婆娘們的嘴,悄無聲息地在村里擴散開來。這些流言的內容極其惡毒,而且明顯經過了“精心”打磨,避開了凌風顯而易見的功勞和鐵一般的事實,專挑那些模糊不清、容易引起猜忌、卻又難以立刻證偽的地方下手,其用心之險惡,令人脊背發涼。
版本一,針對經濟問題:“哎,你聽說了嗎?有人往公社遞了黑材料!說咱們隊打那口深井、修那條水渠的錢,來路不正!懷疑是凌風那小子……仗著有點本事,跟外面那些跑單幫的、不清不楚的人搞投機倒把弄來的黑錢!要不然,買工具、請人吃飯的錢哪來的?就靠打獵分的那點肉能換來?”
版本二,針對集體財產:“還有更嚇人的呢!說咱們隊倉庫里賬面上的糧食數目,跟實際收上來的對不上!肯定有人從中做了手腳,中飽私囊了!要不然,凌風家咋能那么快就蓋起三間大瓦房?他家的糧食吃不完還能接濟親戚?這里頭肯定有貓膩!”
版本三,最為陰險,直指政治立場:“最邪乎的是這個!說凌風會的那套找水、打井、甚至破開巖石的法子,根本不是什么古書上的學問,也不是老農的經驗!是跟什么……封建迷信的歪門邪道學的!有人看見他晚上偷偷拿個羅盤在山上轉悠,說是看風水,還拜了山神!要不然,那么硬的石頭,憑啥他就能找到水眼,還能弄開?這分明是搞封建迷信活動!”
這些流言碎語,像淬了毒的匕首,刀刀都往要害上捅。“投機倒把”和“封建迷信”,這隨便哪一頂帽子扣實了,在當時都足以毀掉一個人,甚至牽連整個家庭。它們巧妙地利用了信息不對稱和人們的恐懼心理,尤其是在縣里剛來人關注過的敏感時期,更容易引發猜忌和恐慌。
王福滿最先從一個關系好的大隊干部那里聽到風聲,這位干部是私下提醒他的。王福滿一聽,氣得渾身發抖,差點把手里那根跟了他十幾年的煙袋桿子當場撅折!他在大隊部那間小小的辦公室里像困獸一樣來回踱步,臉色鐵青,胸口劇烈起伏:“放他娘的狗屁!這是哪個黑了心肝、爛了腸子的王八羔子造的謠!污蔑!這是赤裸裸的污蔑!井是咱們全隊老少,起早貪黑,一釬一鎬,流血出汗打出來的!糧食是社員們頂著日頭,一顆汗珠摔八瓣從地里刨出來的!每一粒都清清楚楚!風小子為隊里立了多大的功!帶著大家找水、打井、修渠、保苗……沒有他,咱們現在還不知道是啥光景!這是想把他往死里整啊!想毀了咱們凌家坉啊!”
會計老周也聞訊趕來,愁眉苦臉,不停地搓著手:“隊長,消消氣,消消氣……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這話傳得有鼻子有眼,像真的一樣,就怕公社那邊真有人信了……這要是派個工作組下來查,就算最后查不出啥問題,來回折騰,風小子的名聲也壞了,咱們隊的生產也得受影響啊!這招太毒了!”
凌風被緊急叫到大隊部。他聽完王福滿氣急敗壞的敘述和老周的擔憂,臉上卻沒有出現他們預想中的憤怒或慌亂,反而異常冷靜,甚至嘴角還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他仔細詢問了流言的具體內容、傳播的大致路徑和最初聽到的來源,心里立刻就像明鏡一樣——除了老宅那幾位,不會有別人!他們這是看明著鬧事占不到便宜,正面沖突屢戰屢敗,就想用這種最陰損、最下作的招數,從政治上搞垮他,甚至不惜把整個生產隊拖下水!而且時機選得非常毒辣,正好在縣里來人關注之后,試圖借上級可能已經產生的些許懷疑,來放大謠言的可信度和破壞力。
“福滿叔,周叔,你們先別急,氣壞了身子不值當。”凌風沉穩地開口,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咱們的賬目,您和老周叔一筆一筆記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狩獵隊的每一次收獲,換了多少錢糧,都有韓老伯和收購站的記錄可查;買工具、買建材的每一張票據,您都當寶貝似的收著;社員們投工投勞的每一個工分,都記在賬本上,經得起任何檢查。打井修渠,是全隊社員共同勞動的成果,男女老少都出了力,大家都可以作證。至于找水的法子,趙老蔫叔、孫老栓叔,還有隊里那么多老把式,都能證明就是靠多年積累下來的看山形、辨水勢的土經驗,跟羅盤、拜神那些迷信玩意兒八竿子打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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