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域歷三百七十四年,距界域交融已過兩年。
青陽城的晨霧里,總能聽見兩種讀書聲。一種是東域孩童朗朗誦讀的《祖龍經》,字句間帶著山川草木的厚重;另一種是虛空孩童用星光組成的“星語”,音節流轉如琉璃碰撞,那是他們記載在星砂紙上的《虛空紀》。兩種聲音在啟明堂的屋檐下纏繞,像極了空中交織的金紫光帶——東域的靈氣與虛空的能量,早已在這片土地上織成了新的天幕。
守星站在啟明堂的露臺上,指尖捻著一片剛飄落的“兩生葉”。這是界域交融后新長出的靈植,葉面一半是東域常見的碧綠色,脈絡如祖龍紋;另一半是虛空特有的紫黑色,紋路似星軌圖。陽光透過葉片,在地上投下交錯的光斑,像極了他此刻攤開在案上的《兩界通志》——書頁左側是東域的竹簡紋路,右側是虛空的星砂涂層,中間用金紫雙色寫著共同的注腳。
“守星哥哥,”身后傳來輕快的腳步聲,小花抱著一摞星砂紙跑上來,發間別著朵兩生花,花瓣一半粉一半藍,“你看我新抄的《星語入門》,用東域的毛筆蘸著星砂墨寫的,這樣東域的孩子也能看懂啦。”
守星接過來看,只見星砂紙上,虛空的星語符號旁都標注著對應的東域漢字,筆畫間還畫著小小的示意圖——“光”字旁邊畫著朝陽,“影”字旁邊綴著月牙,連最難懂的“界”字,都用兩生葉的葉脈圖案做了注解。他忍不住笑:“虧你想得出來,這樣連蒙學班的小不點都能跟著念了?!?/p>
“那是自然,”小花得意地揚起下巴,“昨天我教虛空的小星星們認‘山’字,他們指著遠處的玄淵山,用星語拼出了‘高’和‘綠’,說這就是他們理解的‘山’呢?!?/p>
正說著,遠處傳來一陣喧嘩。兩人探頭望去,只見啟明堂前的空地上,圍了一圈孩子——東域的孩童舉著竹制的算籌,虛空的孩童捧著會發光的星珠,正湊在一起演算“兩界算術”。東域的算籌擺出“三”的形狀,虛空的星珠就亮起三顆光點;星珠拼出代表“五”的星陣,算籌就立刻調整成五根并列。偶爾算錯了,東域孩子會撓撓頭遞過顆糖,虛空孩子會眨眨發光的眼睛,遞來片會閃爍的星砂葉,算是互相賠禮。
“你看,”守星指著那片熱鬧的景象,“比我們當年厲害多了。我們還在琢磨怎么溝通時,他們已經在用各自的法子算同一道題了?!?/p>
小花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忽然指著人群里一個扎羊角辮的東域小女孩,和一個拖著星光尾巴的虛空小男孩:“你看阿月和星子,他們在比誰認得的‘風’字寫法多。阿月寫了東域的楷書、隸書,星子就用星語畫出了春風、秋風、龍卷風的不同符號,旁邊還有孩子用樹枝在地上畫風穿過竹林的樣子呢。”
說話間,一陣風拂過露臺,帶著兩生花的清香。守星忽然想起兩年前在星門礁,那些友好的虛空生靈用星陣支援他們的場景。那時他以為,兩界共生不過是不再爭斗,如今才明白,真正的共生,是連風里都帶著彼此的氣息——東域的竹香里混著虛空的星砂味,虛空的星霧中纏著東域的草木氣,連孩子們的笑聲都帶著兩種語調的起伏。
“對了,”小花忽然想起什么,從懷里掏出片星砂紙,“昨天星子的姐姐托我問,東域的‘歲時記’里,‘清明’是怎么回事?她說虛空的‘星祭’快到了,想看看能不能一起過。”
守星展開星砂紙,上面用星語畫著虛空的星祭圖:無數星辰組成圓環,生靈們捧著發光的果實站在環中,據說能聽到先祖的星語。他指尖劃過紙面,忽然有了主意:“你告訴她,清明的時候,東域的人會去郊外踏青,插柳、放風箏,還會給逝去的先祖獻花。要不,咱們提議搞個‘星祭清明會’?”
“怎么搞?”小花眼睛一亮。
“讓東域的孩子教虛空孩子放風箏,風箏上畫上星語符號;虛空的孩子教我們扎星燈,燈里放上兩生花的花瓣。”守星拿起筆,在《兩界通志》的空白頁上畫起來,“再在玄淵山腳下開辟一片‘共祭林’,東域人獻柳枝,虛空人獻星砂,一起紀念先祖。你覺得怎么樣?”
小花湊過去看,只見他畫的風箏上,東域的云紋纏著虛空的星軌;星燈的骨架是東域的竹篾,燈罩上糊著虛空的星砂紙。旁邊的共祭林里,東域的墓碑旁立著虛空的星石,石碑上刻著雙語的名字——忽然,她指著畫中一個細節笑出聲:“你看你,把阿月的羊角辮畫成星子的光尾巴了?!?/p>
守星低頭一看,果然,畫里那個扎羊角辮的小女孩,辮子尖上綴著星星光點,活像拖著兩條光尾巴。他也笑了,用筆把光點改成柳葉形狀,卻在辮梢留了顆小星星:“這樣更好,像柳葉沾了星露?!?/p>
兩人正笑著,樓下傳來孩子們的歡呼。原來東域的竹藝師傅和虛空的星織師合作,編出了第一只“兩界風箏”——竹骨是東域的青竹,翅面糊著虛空的星砂紙,上面用金粉畫著東域的“風”字,用銀粉綴著虛空的風符號。此刻,這只風箏正在啟明堂的上空飄著,竹骨輕顫,星砂紙閃爍,引得東域和虛空的孩子跟著跑,笑聲像撒了把星子,落得滿地都是。
守星把《兩界通志》合上,封面上,東域的龍紋與虛空的星軌終于徹底交織在一起,形成了新的圖騰。他忽然明白,所謂兩界,從來不是地理上的劃分,而是人心間的隔閡。當孩子們的笑聲能在同一片天空下共振,當兩種文字能在同一頁紙上對話,當清明的柳與星祭的砂能放在同一個祭壇——界域的邊界,早就變成了孕育新故事的土壤。
小花已經跑下樓,對著那群孩子喊:“喂,星子、阿月,過來!守星哥哥說,咱們能一起過清明和星祭啦!”
守星站在露臺上,看著孩子們涌過來,東域的竹籃里裝著剛摘的柳葉,虛空的小兜里揣著發光的星砂,嘰嘰喳喳地圍著他問細節。風又起了,吹得風箏越飛越高,帶著兩界的紋路,融進了那片金紫交織的天幕里。
他忽然想起父親臨終前說的話:“真正的守護,不是守著疆界,是讓疆界變成路?!?/p>
如今,這條路已經鋪起來了。用柳葉和星砂,用算籌和星珠,用兩種語言的笑聲,用無數雙稚嫩的手,一點點鋪向遠方。而天上的星軌,也似乎因為這人間的熱鬧,轉得更歡了——它們交匯的地方,正亮著一顆新星,那是屬于這個時代的,兩界共生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