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域歷四百零二年立春,共祭林的星木抽出了第一縷新芽。與往年不同的是,今年的新芽旁,還冒出了幾株西陸的香料草,葉片邊緣泛著淡淡的金紫星紋——是去年西陸使者埋下的種子,在兩界水土的滋養下,竟與星木的根系纏在了一起,長出了跨越界域的模樣。
阿硯站在星木下,手里捧著一卷《三界通志》的初稿。書頁用東域的宣紙、虛空的星砂紙、西陸的香莎草紙交替裝訂,封面是三族畫師合繪的“萬域圖”:東域的江河如帶,虛空的星野似海,西陸的火山若炬,三者在畫面中央交匯,化作一朵巨大的兩生花,花瓣上點綴著無數細小的光點,像散落的星辰,又像萬家燈火。
“阿硯主事,‘三界工坊’的第一匹‘同輝布’織好了!”學徒捧著塊布料跑來,布面在晨光中流轉著奇異的光澤——東域的云錦做底,織入虛空的星蠶絲與西陸的焰絨棉,用金紫兩色的線繡出星軌與火焰交織的紋樣,輕輕抖動時,仿佛有流光在布面上游走。
阿硯接過布料,指尖撫過細密的針腳。這匹布耗費了三族工匠三個月的心血:東域的織娘研究了半個月的星紋走向,虛空的星染師調配了二十種星液染料,西陸的織工帶來了火山巖打磨的織梭,才讓三種截然不同的材質在經緯間相融,織出這“既暖且亮”的新布。
“正好,用它做面旗,掛在工坊的門楣上。”阿硯笑著說,“旗面就繡‘萬域同輝’四個字,東域的楷書、虛空的星語、西陸的火焰文各書一遍,讓來往的人都知道,這布上織的不是花樣,是人心。”
學徒剛跑遠,共祭林外就傳來了歡笑聲。三族的孩子們正圍著世界箱,七手八腳地往里塞新物件:東域孩子做的陶俑,一半是龍一半是星獸;虛空孩子捏的星砂獸,身上披著西陸的火焰紋;西陸孩子畫的火山圖,山口飄著東域的祥云。
“你們看這個!”一個扎著火焰辮的西陸孩童舉著塊火山巖,上面用星液畫著兩界碑,“我爸爸說,把它放進世界箱,西陸的火山就會記住這里的故事?!?/p>
虛空的孩子則捧著顆星砂球,里面封存著東域的柳絮:“這是‘記憶球’,星學院的先生說,柳絮會帶著星砂的光,在西陸的風里開花?!?/p>
阿硯走過去,看著孩子們把物件小心翼翼地放進箱子。世界箱的鎖扣在接觸到火山巖與星砂球的瞬間,突然發出金紫紅三色交織的光,箱身的木紋、星紋、火焰紋同時亮起,像三條河流在箱壁上奔涌,最終匯入箱底的兩生花紋樣。
“是‘萬域共鳴’!”白老拄著拐杖走來,杖頭的星晶與箱鎖的光產生共鳴,發出清脆的聲響,“星軌圖顯示,今天東域的地氣、虛空的星力、西陸的火山能會同時達到頂峰,這箱子是在回應天地的節律呢。”
孩子們聽得入了迷,東域的小姑娘指著箱壁上流動的光:“它們在跳舞嗎?像我們上次在市集上跳的‘三界舞’!”
阿硯點頭:“差不多。就像東域的鼓、虛空的星琴、西陸的火焰笛,單獨聽各有各的調子,合在一起卻能奏出最動聽的曲。這光也是一樣,三種力量碰到一起,才會有這么美的顏色。”
臨近正午,三界工坊前的廣場上擠滿了人。東域的陶匠在演示如何用西陸的火山泥與虛空的星砂混合制坯,泥坯在轉盤上旋轉,漸漸顯出龍首星尾的形狀;虛空的星鑄師在用東域的青銅與西陸的火山鐵合煉器具,熔爐里的火焰呈現出奇異的金紫色;西陸的香料師則將兩生花的花瓣與東域的桂花、虛空的星蘭混合,研磨出一種新的香料,香氣飄散開來,引得人群陣陣贊嘆。
“這香料能安神,還能驅蚊!”香料師舉著陶罐,用流利的東域話說,“我祖母的祖母說,火山的熱要配江河的潤,才能長出最烈的香料。現在看來,再加點星野的清,味道才更周全?!?/p>
圍觀的老人紛紛點頭,東域的老嬤嬤接過香料聞了聞:“是這個理。就像人過日子,光有熱不行,得有潤有清,才能長久。想當年守星先生他們,不就是這樣一點點把兩界的性子磨合到一起的?”
虛空的長老笑著補充:“現在又多了西陸的熱,就像冬天的爐子里添了柴,更旺了?!?/p>
廣場中央的高臺上,三族的首領正在簽署《萬域通商契》。契約用三種文字書寫,一式三份,每份都用東域的朱砂、虛空的星液、西陸的火山漆共同蓋章,蓋印的瞬間,契約上的文字突然浮起,化作金紫紅三色光帶,在空中組成“共榮”二字,引得臺下掌聲雷動。
阿硯站在高臺上,望著沸騰的人群,忽然想起祖父臨終前的囑托:“守好這片土地不難,難的是讓這片土地裝得下更多的人,更多的故事?!贝丝趟耪嬲靼?,所謂“萬域同輝”,從來不是讓所有世界變得一樣,而是讓每個世界的特色都能在交融中綻放出更亮的光——就像東域的江河映著虛空的星,虛空的星點綴著西陸的火山,西陸的火山暖著東域的土,彼此成就,互為光芒。
午后的陽光穿過星木的枝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孩子們在光影里放風箏,風箏是用“同輝布”做的,一只翅膀畫著東域的山河,一只翅膀繪著虛空的星圖,尾巴綴著西陸的火焰紋,在風里飛得又高又穩。
“它能飛到西陸去嗎?”西陸的孩童仰著頭問。
阿硯笑著摸摸他的頭:“就算飛不到,也會有穿梭舟把它的樣子帶過去。等明年你們部落的孩子來了,我們一起做更大的風箏,讓它載著三族的信,飛到天上去。”
孩子們的笑聲驚起了樹上的鳥雀,東域的青鸞、虛空的星雀、西陸的焰羽鳥一起飛向天空,翅膀的影子在地上連成一片,像一張巨大的網,兜住了所有的光與暖。
傍晚時分,共祭林的星燈、燈籠、火把再次亮起。三族的人們圍著新落成的“同輝壇”跳起了舞,壇中央供奉著世界箱,壇沿刻著三族的圖騰,龍、星獸、焰羽鳥首尾相接,組成一個循環的圓。東域的舞步沉穩,虛空的舞姿輕盈,西陸的舞步熱烈,三種風格在旋轉中漸漸融合,像壇上的圖騰一樣,難分彼此。
阿硯最后一個離開共祭林時,夜色已深。星木的影子、同輝壇的影子、世界箱的影子在月光下重疊,像一個溫暖的懷抱。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三界通志》,最后一頁依舊留白,旁邊畫著一支沾著金紫紅三色顏料的筆,旁邊寫著:“此頁待萬域續寫”。
他知道,這留白永遠不會填滿。因為萬域的故事,本就是由每一次握手、每一次交換、每一次歡笑、每一次凝視共同書寫的;因為真正的“新天”,從來不是某個人或某個族群的創造,而是所有愿意向著彼此走去的生命,用善意與信任,一磚一瓦共筑的家園。
遠處的貿易港傳來夜航船的鳴笛,三族的船帆在夜色中并排行進,“萬域同輝”的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像在向所有未被知曉的世界發出邀請。而共祭林的風,帶著三族的氣息,穿過星木,越過兩界碑,拂過同輝壇,輕輕訴說著:
江河映星,星綴火山,火山暖土,土生江河。
萬域本同源,相照便同輝。
當第一縷晨光再次照亮共祭林,星木的新芽與香料草的嫩葉上,都凝結著三色的露珠,在陽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像無數雙眼睛,注視著這片正在生長的新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