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域歷四百零二年清明,共祭林的晨霧里飄著熟悉的兩生花香,只是今年的香氣中,多了絲西陸香料草的辛辣暖意。星木下的“同輝壇”前,三族的孩童正排著隊,將親手做的“記憶香囊”放進世界箱——東域的香囊繡著江河,虛空的綴著星砂,西陸的縫著火焰紋,袋口都系著三色繩,金紫紅三色在晨風中輕輕搖曳,像無數個縮小的“萬域同輝”旗。
阿硯站在兩界碑旁,看著孩子們踮腳往箱里塞香囊的認真模樣,手里的《三界通志》被晨露浸得微微發潮。最新的一頁畫著“星砂路”的全景:東域的青石板嵌著虛空的星砂,路邊的西陸香料草與兩生花并肩生長,三族的孩童在路上追逐,影子被晨光拉得很長,在路面上交織成一張網。
“阿硯叔,你看我繡的香囊!”東域的小丫頭舉著個歪歪扭扭的布包跑過來,布面上用金線繡著個“家”字,旁邊還用星砂描了顆歪星,“我娘說,把它放進世界箱,以后不管走到哪,都能聞到家里的味道。”
緊隨其后的是西陸男孩,他捧著個火山巖雕刻的小盒,盒蓋刻著火焰紋,打開后里面鋪著星紗布,放著塊小小的兩生花結晶:“薩滿爺爺說,這石頭能記住聲音,你聽——”他把盒子湊到阿硯耳邊,里面果然傳來細碎的聲響,像孩子們的笑聲混著星砂流動的輕響。
阿硯笑著摸摸他們的頭,目光轉向不遠處的“三界學堂”。學堂的新校舍剛落成,屋頂一半是東域的青瓦,一半是虛空的星砂板,屋檐下掛著三族的風鈴——東域的銅鈴、虛空的星晶鈴、西陸的火山石鈴,風一吹就發出“叮鈴哐啷”的混響,像三族語言在吵架,卻又透著說不出的和諧。
“先生們在教新課文呢。”虛空男孩指著學堂的窗戶,窗紙上映著三族先生的影子,東域的夫子在寫板書,虛空的星師在畫星圖,西陸的薩滿在演示香料草的用法,“昨天學了‘共榮’兩個字,先生說,就是‘你有糖,分我半塊;我有餅,給你一口’。”
阿硯點頭,想起十年前剛接觸虛空星語時的笨拙,那時總覺得星語的發音像星砂摩擦,生硬又冰冷;第一次見到西陸的火焰紋時,還怕那灼熱的圖案會灼傷彼此。可現在聽著孩子們自然切換三種語言,看著他們把火山巖與星砂混在一起做玩具,忽然明白所謂“傳承”,從不是把舊的東西原樣搬給下一代,而是讓他們在新的土壤里,長出屬于自己的理解。
正說著,學堂的門開了,三族的孩子們涌出來,手里都舉著畫紙。東域的孩子畫了“三族春耕圖”,西陸的牛拉著東域的犁,虛空的星力在犁尖發光;虛空的孩子畫了“星夜共眠圖”,三族的孩子擠在星砂鋪的床上,蓋著焰絨棉被子,窗外的星星連成“家”字;西陸的孩子則畫了“火山宴”,石桌上擺著兩生花蜜餞、星砂糕、火山餅,三族的老人正碰杯,杯沿的光凝成兩生花形狀。
“要貼在世界箱上!”孩子們舉著畫紙往回跑,不小心撞在一起,畫紙散落一地,卻沒人哭鬧,反而蹲在地上互相撿起來,指著對方的畫笑:“你的牛沒長角!”“你的星星畫反了!”“你的餅忘了放香料!”
阿硯看著他們趴在地上拼圖的樣子,忽然注意到世界箱的縫隙里,滲出三色的光——那是去年西陸送來的地心玉、虛空的星核碎片、東域的兩生花根須在箱內產生的共鳴。白老曾說,這箱子在“記情”,三族的喜怒哀樂都會被它收進光里,等以后打開,光里會開出記憶的花。
“阿硯主事,三界工坊的‘共榮爐’鑄成了!”學徒喘著氣跑來,手里捧著塊巴掌大的合金片,金紫紅三色在金屬里流動,像把星砂路、火焰紋、江河浪都融在了里面,“用它做的工具,能同時切開火山巖、星鐵和東域的硬木!”
阿硯接過合金片,指尖傳來微微的震顫,像是三種力量在里面互相問候。他想起鑄爐時的波折:東域的陶匠嫌西陸的火山銅太脆,西陸的鐵匠嫌虛空的星鐵太軟,虛空的星鑄師又說東域的青銅太悶,吵了整整七天,最后是孩子們把三種材料扔進火堆,意外燒出了這種新合金。
“正好,用它給世界箱做個新鎖。”阿硯把合金片遞給身后的工匠,“鎖芯要刻三道槽,分別放兩生花籽、星砂、香料草籽,鑰匙用三族的圖騰做,要三個人一起轉才能打開。”
工匠點頭應著,孩子們卻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說:“要刻上我們的畫!”“要讓鎖會發光!”“鑰匙要像糖葫蘆一樣串起來!”
阿硯笑著應下,目光望向貿易港的方向。那里的新碼頭正在擴建,三族的船工一起夯地基,東域的木槌、虛空的星力錘、西陸的石錘同時落下,地面的震動讓共祭林的星砂路都泛起漣漪。碼頭上的新牌坊已經立起,正面刻著東域的“通四海”,背面是虛空的星語“連萬域”,側面是西陸的火焰文“共此生”,橫梁上掛著三族合織的幡,風吹過時,幡面的圖案會變成流動的兩生花。
“白老說,今天要開‘共榮庫’。”學徒指著共祭林深處,那里有座新修的石庫,門是用共榮爐的合金做的,“里面存著三族的種子、技藝圖譜、還有歷代守護者的手記,以后每代人都要往里添東西。”
阿硯往石庫走去,路上的星砂路被孩子們踩出許多小坑,卻比之前更亮了——星砂在坑里聚成小光池,倒映著孩子們的笑臉。他想起守星手記里的一句話:“路不怕踩,怕的是沒人走;故事不怕碎,怕的是沒人撿。”此刻才真正明白,那些被踩出的坑、散落的畫、爭吵的話,都是讓這條路、這些故事活起來的養分。
石庫前,三族的長老正圍著個木盒,里面裝著三族的“信物”:東域的青銅耒、虛空的星軌儀、西陸的火山巖鑿。白老顫巍巍地打開盒蓋,將信物放進石庫最深處的凹槽里,說:“這些是根,以后不管長出多少新東西,都別忘了從哪來的。”
東域的老嬤嬤接著放上一卷《農桑要術》,書頁里夾著兩生花的干花:“這是我們的本分,把地種好,才有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