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的晨霧還沒散,阿硯就被一陣清脆的銅鈴聲吵醒了。他披衣推窗,看見巷口的老槐樹下停著輛雕花馬車,車轅上掛著串銀鈴,鈴舌碰撞的聲響里,混著熟悉的西陸口音——是焰旗商隊的副隊長安達爾,比約定的日子早到了三天。
“阿硯先生!”安達爾頓著圓滾滾的肚皮,手里拎著個鑲銅邊的木箱,踩著晨露往共榮庫跑,皮靴踩在青石板上“噔噔”響,“這次帶了好東西!您肯定喜歡!”
阿硯笑著迎出去,指尖剛觸到箱鎖,就聽見里面傳來細碎的“咔嗒”聲,像有小獸在撓木。“又是活物?”他挑眉——去年安達爾特地帶了只西陸的焰尾狐,半夜在庫房里鬧得雞飛狗跳,最后還是星明用星力網才穩住。
“這次是好東西!”安達樂打開箱子,里面鋪著焰絨墊,幾只巴掌大的銀羽鳥正歪頭啄著谷粒,羽毛在晨光里泛著虹光,“您看這羽毛,能織成星紗,比東域的蠶絲還輕!而且它們認主,能跟著星軌飛,送信比鴿子快十倍!”
話音剛落,一只銀羽鳥突然振翅飛出,直撲花田方向。阿硯眼疾手快地拽住鳥腿上的信筒,展開一看,上面是焰旗商隊首領的筆跡:“星軌異動,共榮花需加星砂肥,附新配配方。另,帶了焰石礦樣本,可試鑄共榮合金新料?!?/p>
“星明!”阿硯揚聲喊,只見星明抱著星力測向儀從花田跑出來,發梢還沾著星砂,“商隊帶了銀羽鳥,還有新的星砂肥配方!”
星明眼睛一亮,接過信紙快速掃了一遍,忽然指著天邊:“您看!銀羽鳥在跟著共榮花的星軌飛!”果然,那只銀羽鳥正繞著花田盤旋,翅膀扇動的軌跡,竟與測向儀屏幕上的星軌曲線完美重合。
晨霧漸散,長街的鋪子陸續開門。李嬸的早點攤支起了藍布棚,蒸籠里飄出的米香混著銀羽鳥的鳴叫聲,在巷子里漫開?!鞍⒊幭壬?,要不要來籠桂花糕?”李嬸隔著竹簾喊,“今早的糯米摻了西陸的蜜棗,孩子們說甜得沾舌頭!”
剛出爐的桂花糕冒著熱氣,咬一口,東域糯米的軟糯裹著西陸蜜棗的醇厚,甜香里還藏著星砂的清冽——那是小穗偷偷撒的,說給糕點“加星力”。阿硯正吃得香,忽然聽見安達樂在共榮庫門口咋咋呼呼:“這是什么?焰鐵師傅!您這爐子上的花紋……是焰族的守護紋?”
焰鐵正蹲在爐前敲打塊暗紅的金屬,火星濺在他的工裝褲上,燙出幾個小洞也不在意?!跋菇袉臼裁?,”他頭也不抬地掄起錘子,“這是用你們帶的焰石礦和東域的星鐵礦融的,試試能不能鑄出更韌的星力架。”鐵塊在錘下漸漸舒展,表面浮現出焰紋與星軌紋交纏的圖案,像兩條龍在火里相繞。
安達樂看得直咂嘴:“嘖嘖,上個月才說想改良合金,這就煉上了?焰鐵師傅,回頭給商隊的馬車也換套輪子唄,保證比虛空的懸浮輪還穩!”
“先把你的焰石礦卸了再說?!毖骅F丟下錘子,指了指巷口的貨車,“星明說新礦里含星力素,得趕緊提純了拌花肥?!?/p>
兩人正說著,小穗帶著群孩子跑過來,每人手里舉著個竹編小籠,里面裝著剛孵化的共榮花苗?!鞍策_樂叔叔!您看我們的花苗,是不是比上次寄去西陸的壯實?”孩子們七嘴八舌地喊,竹籠里的幼苗莖稈泛著淡紫,葉片邊緣鑲著圈銀邊——那是星砂肥催出來的新性狀。
安達樂彎腰逗孩子們:“比上次的壯實十倍!首領要是見了,肯定又要夸長街的花田是塊寶地?!彼麖鸟R車上拎下只木箱,打開來,里面是些巴掌大的陶盆,盆壁上燒著西陸的焰紋,“這是給花苗換的新盆,焰窯燒的,透氣還保星力,試試?”
孩子們立刻圍上去搶陶盆,小穗卻捧著個舊瓦盆湊過來:“安達樂叔叔,我還是用這個吧?!蓖吲柽吘壢绷藗€角,上面用紅漆畫著歪歪扭扭的星符——是去年焰鐵教她畫的,“這個盆跟著我種了三茬苗,有感情了?!?/p>
安達樂笑得直揉她的頭發:“行!舊盆有舊盆的好,就像咱們商隊的老馬車,跑起來比新的還穩?!彼鋈粔旱吐曇簦皩α耍最I讓我給您帶句話,西陸的共榮花也開花了,花瓣上有東域的云紋呢!”
小穗眼睛瞬間亮了,轉身就往花田跑:“我去告訴星明哥!”裙擺掃過巷角的積水,濺起的水珠里,竟映出兩朵交疊的花影——一朵是東域的三色,一朵是西陸的焰蕊,在晨光里融成了淡紫的煙。
日頭升到半空時,共榮庫前已經堆起了小山似的貨箱。阿硯蹲在賬臺前核對著清單,忽然聽見星明喊他:“阿硯先生!您看這星砂肥配方,是不是和咱們的‘共生法’對得上?”
紙上的配方用西陸文寫著,卻畫著東域的星軌圖:焰石粉三份,星砂一份,再拌上虛空星苔的孢子——竟和星明前幾日琢磨的比例分毫不差?!肮皇切挠徐`犀。”阿硯笑著提筆在清單上畫了個星符,“記上,這批星砂肥算共榮庫的新貨,給商隊換三十匹焰絨布,再添十盞星力燈。”
“換十盞?”焰鐵扛著塊合金板路過,甕聲甕氣地說,“他們商隊的馬車頂正好缺燈,我新鑄的燈架配你們的星力芯,保準比虛空的亮?!?/p>
安達樂在一旁聽得眉開眼笑:“焰鐵師傅這是要給我們定制?那得加兩箱焰酒!我私藏的,埋在焰火山下三年了!”
“少來這套,”焰鐵嘴角卻偷偷翹了翹,“先幫我把合金板抬進工坊,不然趕不上給花田做新的星力架?!?/p>
午后的長街像浸在蜜里。李嬸的早點攤改成了涼棚,賣起了星砂冰粉,粉里加了西陸的蜜漿,甜得清潤;貨郎的獨輪車上多了銀羽鳥造型的哨子,一吹就發出星軌的顫音;連共榮庫的老槐樹都熱鬧起來,孩子們把銀羽鳥的信筒系在枝椏上,等著它們捎來西陸的回信。
星明蹲在花田邊,給新換盆的共榮花苗澆水。銀羽鳥落在他肩頭,親昵地啄著他發間的星砂。他忽然發現,有株幼苗的葉片上,竟同時長出了東域的云紋、西陸的焰點和虛空的星斑——像塊活的共榮合金,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
“阿硯先生!”他揚聲喊,聲音里帶著抑制不住的歡喜,“您看這株!是不是三族的印記都齊了?”
阿硯走過去,看著那片特殊的葉子,忽然想起多年前,長街剛通商時,有人說東域的土養不活西陸的花??涩F在,這株幼苗就在他們眼前,用根須纏著星砂,用葉片映著星軌,把三個地方的印記都長成了自己的模樣。
暮色降臨時,安達樂的商隊開始裝貨。共榮花的種子、新鑄的星力架、李嬸做的蜜棗糕……被一一搬上馬車。銀羽鳥們棲息在貨箱上,信筒里塞滿了長街人的回信:小穗畫了張花田的畫,背面寫著“等花開了給你們寄花瓣”;焰鐵在信紙上拓了個合金紋樣,旁邊歪歪扭扭地寫著“試了新配方,比上次的硬”;星明則附上了張星軌圖,標注著最佳的賞花時間。
阿硯站在老槐樹下,看著馬車駛遠,銀鈴聲漸漸融進暮色里。他翻開登記簿,在第一百零二章的末尾寫道:
“焰旗商隊至,攜西陸焰石、銀羽鳥,換共榮花種、星力架?;ㄌ镄旅绗F三族紋,銀羽鳥繞軌飛,商鈴隨星軌遠,似在說:路長,花會更長。”
晚風拂過花田,共榮花的葉片輕輕搖曳,像在應和這句未完的話。遠處的星軌在天際亮起,長街的燈火次第點亮,與星子連成一片——那些被銀羽鳥銜走的信,那些裝上車的貨,那些藏在葉片里的印記,都在說:長街的故事,從來不是孤立的線,而是無數條星軌交織的網,一頭連著東域的晨霧,一頭接著西陸的晚霞,中間纏著虛空的星砂,在時光里慢慢鋪展,直到繁花滿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