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的星砂路被秋雨洗得發亮,青石板縫隙里的星砂粒泛著淡紫微光,像撒了把碎星。李嬸的早點鋪前支起了避雨棚,棚頂的桐油布沾著雨珠,滴滴答答落在竹筐上,筐里的星麥饅頭冒著白汽,饅頭頂上的三色花印被水汽暈得模糊,倒像朵剛從潮生園摘來的真花。
“阿硯先生,西陸商隊的旗號已經出現在同源湖口了!”貨郎推著獨輪車從街口跑過,車鈴叮鈴響,車斗里的星木梳沾著雨絲,梳齒間纏著的焰絨穗被風吹得飄起來,“星師說他們會順著星軌航道走,半個時辰就能到長街!”
阿硯站在共榮庫的門廊下,看著雨幕里的長街。屋檐下的燈籠被風吹得搖晃,東域的紙燈與西陸的銅燈交替亮起,光透過雨簾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像幅流動的彩繪。庫房里已經堆滿了準備交換的物件:潮生園的三色花種裝在東域的陶甕里,甕口貼著虛空的星符;孤舟島送來的火山泥與長街老井泥混裝在合金桶里,桶身刻著“同根”二字,是焰鐵特意打的;最顯眼的是個半人高的木架,上面擺著星明手書的《星田培育法》,卷軸用西陸的焰絨繩捆著,軸頭嵌著星晶,在燭光下閃閃發亮。
“焰朵姐,星苔孢子都分裝好了嗎?”小穗抱著個竹籃從庫房里跑出來,籃里的陶罐貼著紅簽,上面寫著“孤舟島星田特產”,是給西陸商隊首領準備的禮物。她的布鞋沾著庫房的星砂,裙擺上別著朵用焰絨線繡的火焰花,是焰朵教她繡的,針腳歪歪扭扭,卻透著認真。
焰朵正用星紗布擦拭《星田培育法》的卷軸,布上的星紋被雨水浸得發藍:“都裝好了,每個陶罐里還摻了點潮生園的兩生花粉,星明說這樣星苔長得更旺。”她抬頭時,辮梢的藍布條掃過卷軸,把焰絨繩上的火星蹭得跳了跳——那是剛才點燭時不小心濺上的,倒像給繩結添了點金紅。
遠處傳來馬蹄聲,混著車輪碾過星砂路的“咯吱”響。星明舉著星力測向儀從街口跑回來,鏡片上沾著雨珠,他用袖口擦了擦,指著屏幕上跳動的星軌曲線:“商隊的星力信號很強,領頭的是西陸的焰旗商隊,當年跟我祖父做過交易的!他們的馬車用了共榮合金輪,能順著星軌自動調整方向,比咱們的‘同源號’還快!”
話音未落,雨幕里就出現了一串移動的火光。西陸商隊的馬車上插著火焰紋旗號,旗面被風吹得獵獵響,車身上的火山巖粉在雨中泛著赤紅,像流動的巖漿。領頭的商隊首領騎著匹黑馬,馬鞍上鋪著焰絨毯,毯邊繡著虛空的星軌紋,顯然是當年三族通商時的舊物。
“長街的朋友,別來無恙啊!”首領勒住馬,洪亮的聲音穿過雨簾,帶著西陸口音特有的爽朗。他翻身下馬時,靴底的火山灰在星砂路上留下深褐的印子,“星辭先生的兒子果然像他,連測星軌的樣子都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星明笑著上前握住他的手,兩人的手掌都沾著星砂——星明的來自孤舟島的星田,首領的來自西陸的火焰港,在雨里握在一起,竟分不清誰是誰的。“首領還記得家父?”星明的聲音里帶著些激動,“他總說當年跟您用星晶換稻種的事,說那是長街第一次跟西陸通商。”
阿硯引著商隊眾人往共榮庫走,雨絲打在焰絨毯上,濺起細小的水花。“這次帶了些西陸的新物件,”首領指著后面的馬車,“火山絨織的焰毯,能抗住東域的潮氣;焰晶打磨的聚光鏡,比虛空的星晶還亮;還有些剛收的火焰花種,盼著能跟長街的三色花雜交出新品種。”
庫房里的燭火忽然亮了幾分,是焰鐵悄悄調大了星力引動裝置。他扛著個新打的合金箱從里間走出來,箱子上的火焰紋與稻穗紋纏在一起,像兩條交頸的龍:“這是給您備的‘同根泥’,孤舟島的火山泥混著長街的老井泥,種出來的花準保又大又艷!”
首領打開合金箱,一股混合著土腥與花香的氣息漫出來。他捻起一把泥,在指間搓了搓,忽然大笑起來:“好!好!當年我跟星辭先生說,東域的土軟,西陸的土硬,混在一起才叫‘結實’,如今果然應驗了!”他從懷里掏出個皮囊,往桌上倒出些赤紅的種子,“這是西陸的‘焰蕊花’種,埋在這泥里試試,開花時能映紅半條街!”
小穗趕緊用陶碗接住種子,籽粒上的絨毛沾著星砂,像撒了層金粉。“我明天就種在潮生園,”她仰著臉說,“焰朵姐說要搭個星力棚,用孤舟島的火山灰當肥,說不定能開出金紅紫三色的花!”
焰朵端來剛沏的星麥茶,茶杯是東域的青瓷,杯底卻刻著西陸的火焰紋。“嘗嘗這個,”她把茶杯遞過去,指尖的星砂在杯沿留下淡藍的印子,“用同源湖的泉水煮的,加了點星田的焰果干,又甜又暖。”
茶霧里,星明展開《星田培育法》的卷軸,燭火透過星紗紙,把上面的星軌圖映在墻上,像幅會動的星象圖。“這是孤舟島星田的培育心得,”他指著圖上的雜交方案,“東域的嫁接法能讓花莖更韌,虛空的星力引動能讓花色更亮,西陸的火山灰能讓花香更濃,三者結合——”
“三者結合,便是‘共榮’!”首領接過話頭,指尖在卷軸上的星軌圖上輕輕一點,“當年我祖父跟長街的老人們說,商路不只是換東西,是讓種子跟著星軌走,讓手藝跟著腳印傳,如今看來,你們做得比我們還好!”
雨停時,天邊露出抹魚肚白。長街的人舉著燈籠涌到庫房外,孩子們提著自制的花燈,燈面畫著西陸的火焰花與東域的三色花,在晨霧里晃成一片流動的光。商隊的馬車已經開始卸貨,火山絨織的焰毯被鋪在共榮庫的門廊上,赤紅的絨毛在晨光里閃著光;焰晶聚光鏡被掛在老槐樹上,把陽光折射成七彩的虹,落在星砂路上,像條發光的河。
首領站在燈籠群里,看著長街的孩子們圍著焰鐵打制的合金箱轉圈,箱上的火焰紋在燭光下跳動,像活了過來。“我帶了些西陸的焰鐵工具,”他忽然對焰鐵說,“比你們現在用的更沉,卻更適合打硬料,留著給孩子們學手藝吧。”
焰鐵的眼睛亮起來,粗糙的手掌在工裝布上蹭了蹭:“那我教他們打‘共榮鎖’,鑰匙用東域的銅,鎖身用西陸的鐵,鑰匙上刻星軌紋,只有順著星象才能打開!”
小穗則拉著商隊的少年們往潮生園跑,手里的焰蕊花種晃出陶碗,落在星砂路上,被來往的腳步踩進泥土里。“我帶你們去看三色花,”她的笑聲在晨霧里飄得很遠,“明年這里就會長出金紅紫的花,到時候你們再來,我用花籽跟你們換西陸的香料!”
阿硯站在庫房的燭火旁,看著這一幕,忽然覺得長街的雨洗去的不只是塵埃,還有過往的隔閡。那些東域的陶甕、西陸的合金箱、虛空的星紗紙,那些火山泥與老井泥的混合,焰蕊花與三色花的雜交,都像這雨后的晨光,把不同的色彩融成了溫暖的一片。
他翻開共榮庫的登記簿,在第九十九章的位置寫下:“西陸焰旗商隊抵長街,攜火山絨、焰晶、焰蕊花種;交換孤舟島星田花種、同根泥、《星田培育法》;商路連星軌,花火照長街,三族手藝相授,種子隨人遠行。”
筆尖落下時,窗外傳來孩子們的歡呼——焰鐵剛打好第一把“共榮鎖”,鑰匙插進鎖孔的瞬間,星軌紋發出淡藍的光,“咔嗒”一聲,鎖開了。這聲音混著晨霧里的花香、商隊的馬蹄聲、長街的雞鳴,像在為第九十九章的故事收尾,又像在預告:第一百章的花,已經在泥土里埋下了種子。
晨光漫過共榮庫的窗欞,落在《星田培育法》的卷軸上,星軌圖上的線條在光里輕輕顫動,像無數條連接著長街、孤舟島、火焰港的路。阿硯知道,這些路會越走越寬,這些種子會越撒越遠,而長街的故事,會在星軌與商路的指引下,開出更繁盛的花,結出更飽滿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