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禾他們爬上去畫的,”港口主事笑著指給阿硯看,“昨天趁潮落,幾個孩子踩著漁船的桅桿爬上去的,差點沒把我嚇死?!?/p>
阿硯仰頭望著塔頂的彩虹,晨光穿過玻璃燈罩,把彩虹的影子投在海面上,像條連接天地的光帶。遠處的貨船上,虛空的星航士正用星語喊著號子,東域的船工用方言回應,西陸的水手吹著火焰紋的號角,三種聲音混在一起,竟比單獨聽任何一種都更讓人安心。
“您看那船帆,”主事指著艘剛靠岸的商船,帆面上繡著三族的標記,“現在跑遠海的船都興這個,說是掛著它,不管遇到星暴還是火山霧,心里都踏實?!?/p>
正說著,星辭舉著個紙鳶跑過來,紙鳶上畫著七道光芒的太陽,小禾跟在后面追,手里揮舞著圓太陽的風箏:“星辭你耍賴!那是我的晨露!”原來兩個孩子吵到最后,竟比賽放風箏,看誰的太陽風箏能先沾上塔頂的晨露。
紙鳶線纏在了一起,兩個孩子手忙腳亂地解開,手指勾著線團滾在沙灘上,笑聲驚起群海鷗。焰生站在燈塔下,手里攥著用新合金打好的匕首,刃口映著塔頂的彩虹,突然紅了臉:“其實……我也想畫個太陽在上面?!?/p>
阿硯撿起他們掉落的風箏線,線頭上還沾著星砂和東域的泥土,西陸的海鹽粒嵌在線紋里,像串小小的三界圖。他忽然明白,所謂“傳承”從不是把老規矩刻在石碑上,而是讓孩子們在爭吵里找到彼此的影子,在較勁時融進對方的痕跡——就像小禾的太陽漸漸多了星芒,星辭的星軌添了圓融的弧線,而焰生的匕首上,終究會刻上朵帶著火焰紋的星花。
午后的學堂里,孩子們圍著新做的沙盤上課。東域的夫子在教辨認五谷,虛空的星師在沙盤里勾勒星圖,西陸的薩滿在演示如何用香料草驅蟲。沙盤中央,三族的孩子們正用手指堆山造海,東域的小禾堆出條蜿蜒的河,虛空的星辭在河邊點上星砂做的星,西陸的焰生則在山腳埋了塊火山石當火種。
“這是我們的‘三界沙盤’,”夫子笑著對阿硯說,“昨天孩子們說,要造個‘沒有爭吵的世界’,結果為‘山該有多高’吵了半節課。”
阿硯看著沙盤里那座被堆得歪歪扭扭的山,山腳淌著東域的河,山頂嵌著虛空的星,山腰埋著西陸的火種,忽然覺得這山比任何精心設計的模型都更像樣。就像星砂路上那些被踩出的坑,工坊里混著三種熔液的鐵水,燈塔上稚拙的彩虹——不完美,卻活得熱氣騰騰。
傍晚時,星砂路盡頭的共榮庫傳來動靜。阿硯走過去,看見三個小小的身影正踮腳往庫門上的鎖眼里塞東西。小禾往東域的鎖孔里塞了粒向日葵種子,星辭往虛空的鎖孔倒了點星砂,焰生則往西陸的鎖孔里嵌了塊小紅鐵。
“先生說這鎖要三族的東西才能打開,”小禾仰起臉,鼻尖沾著泥土,“等我們長大了,就能用自己種的花、煉的星砂、打的鐵當鑰匙,打開庫門添新東西了吧?”
阿硯蹲下來,看著他們被夕陽拉長的影子,像三棵剛破土的新苗,根須在看不見的地下悄悄纏在一起。他想起白老臨終前說的話:“好的傳承,是讓后來者覺得,那些老規矩不是束縛,是墊腳石,能讓他們跳得更高?!?/p>
此刻星砂路的盡頭,晚霞正把天空染成金紫紅三色,像極了共榮爐里流動的合金。三個孩子手拉手往學堂跑,影子在地上疊成個小小的“共”字,身后的共榮庫鎖眼里,向日葵種子正吸著星砂的潮氣,悄悄發了芽。
阿硯站在原地,聽著遠處傳來的讀書聲、打鐵聲、孩子們的爭吵聲,忽然覺得這星砂路從不是條固定的路,它更像條河,帶著東域的泥土、虛空的星砂、西陸的鐵屑,裹挾著一代又一代的故事,往更遠的地方流去。而河岸邊那些吵吵鬧鬧的新苗,終會長大,長成能為后來者遮蔭的樹,那時他們也會明白:所謂“共榮”,不過是讓每個不同的“我”,都能在“我們”里,活得更像自己。
夜色漫上來時,他往共榮庫的登記簿上添了行字:“今日,星砂路盡頭的新苗,學會了在爭吵里埋下共生的種子。”窗外的星砂路在月光下泛著微光,像條沒有盡頭的銀線,一頭系著過去,一頭牽著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