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域歷四百零四年春分,共祭林的晨霧里浮動著兩生花與香料草混合的氣息。星木的枝椏間,新筑的鳥巢里多了幾枚帶星斑的蛋,青鸞與星雀輪流孵蛋時,總會把西陸焰羽鳥銜來的絨絮鋪在最底層,三種羽毛混在一起,在晨光中泛著金紫相間的柔光。
阿硯站在星砂路的起點,手里握著一卷新繪的《萬域輿圖》。圖上的東域江河已與虛空星霧洋連成一片,西陸的火焰河順著新鑿的運河蜿蜒而來,在共祭林外匯成個巨大的湖泊,湖邊標注著三個小字——“同源湖”。湖岸線旁,密密麻麻的小點是三族新建的村落,東域的瓦房、虛空的星頂屋、西陸的石樓錯落有致,像撒在大地上的三色花籽。
“阿硯先生,同源湖的堤壩該加固了!”水利坊的主事遠遠喊道,他手里的圖紙上,東域的夯土法、虛空的星力加固術、西陸的火山灰灌漿法被畫成了交錯的線條,“昨天測水位,比去年漲了半尺,得三族工匠一起動手才穩妥?!?/p>
阿硯展開輿圖,指著湖泊與星砂路交匯的地方:“就在這里加道分水閘,用共榮合金鑄閘門,既抗東域的水蝕,又耐西陸的地熱,星力裝置負責自動調節水位——正好讓孩子們也來幫忙,他們不是總說要給‘新家’搭個門嗎?”
水利坊主事笑著應下,轉身時撞進群捧著樹苗的孩子里。東域的小禾抱著株兩生花苗,花莖上纏著虛空的星藤;星辭拎著星木幼苗,根部裹著西陸的火山土;焰生最是莽撞,懷里的香料草被擠得歪歪扭扭,卻死死護著根部的東域腐葉土——那是他特意從星砂路盡頭挖的,據說能讓香料草開出帶星紋的花。
“慢點跑!”阿硯伸手扶住差點摔倒的焰生,指尖觸到他衣兜露出的鐵片,“又偷偷打了什么好東西?”
焰生紅著臉掏出片合金甲片,金紫紅三色在金屬里流轉,邊緣被打磨得格外光滑:“給小禾的,她總說晨露打濕衣襟,這個能當護心鏡,還能……還能映星辭的星砂畫?!?/p>
小禾搶過甲片,對著陽光舉起,甲片上果然映出星辭昨晚偷偷畫的星軌圖——七顆亮星連成個箭頭,指著同源湖的方向?!爱嫷氖裁囱剑俊彼室舛盒寝o,卻把甲片小心翼翼地塞進貼身的布兜,“比我娘繡的帕子亮多了?!?/p>
星辭的耳朵紅得像西陸的火焰果,指著湖岸的方向轉移話題:“快看!三族的船都來了!”
同源湖的岸邊確實熱鬧非凡。東域的烏篷船、虛空的星砂舟、西陸的火焰船并排泊著,船工們正合力搭建碼頭。東域的木匠用星鐵木做跳板,虛空的星航士在纜繩上嵌星砂防滑,西陸的鐵匠則給木樁包上合金套,免得被湖水泡爛。
“阿硯先生,您來試試這新船!”貿易港的老船工喊著,他身旁的“同源號”新船剛下水,船身是東域的硬木與虛空的星鐵木拼接的,帆面用焰絨棉混星紗織就,繪著三色花圖案,“昨天試航,順著星軌走,比舊船快了三成!”
阿硯踏上甲板,船身微微晃動時,星砂鑲嵌的羅盤自動轉向,指針上的三族圖騰隨著航向輕輕轉動。船工指著艙內的儲物架:“西陸的香料、東域的綢緞、虛空的星晶,都能分層放,互不串味——這是孩子們出的主意,說就像他們的書包,筆墨紙硯各歸其位?!?/p>
正說著,水面傳來一陣歡呼。小禾和星辭劃著艘小漁船,艙里裝滿了剛撈的湖魚,魚鱗片上竟帶著淡淡的星芒——是同源湖的水混了星霧洋的星力,連魚都生得格外特別。焰生站在岸邊,舉著剛打好的魚叉,叉尖的合金閃著光,正等著漁船靠岸。
阿硯望著這一幕,忽然注意到湖底的光紋。陽光透過清澈的湖水,能看到湖底鋪著的星砂與火山巖,東域的水草纏著虛空的星藻,星藻又纏著西陸的火焰草,在水流中輕輕搖曳,像條長在水底的星砂路。
“先生您看!”小禾舉著條帶星芒的魚,興奮地喊,“這魚能發光!晚上掛在船頭當燈用,比星砂燈還亮!”
星辭蹲在船尾,用星砂在水面畫著什么,星砂入水不沉,竟在湖面凝成個發光的“漁”字,引得魚群紛紛聚攏過來。焰生看得眼饞,舉著魚叉就往水里跳,濺起的水花打濕了船工的衣襟,卻沒人責怪,反而笑著喊:“當心腳下的星砂,滑得很!”
午后的陽光漸漸暖和起來,三族的百姓在湖岸舉行“開湖宴”。東域的主婦們架起陶罐,用同源湖的水煮魚,湯里加了西陸的香料與虛空的星蜜;虛空的星廚在石板上烤星麥餅,餅里夾著東域的咸菜與西陸的火山果醬;西陸的薩滿則在篝火旁烤魚,魚身上刷著用兩生花蜜調的醬汁。
“嘗嘗這個!”東域的李嬸給虛空的長老遞過碗魚湯,她的圍裙上繡著同源湖的圖案,“我家那口子說,這湖水喝著有股甜絲絲的味,既有東域山泉的清,又有虛空星露的潤,還有西陸火山泉的暖。”
虛空的長老喝了口湯,指著遠處的田?。骸澳銈兊牡痉N該下秧了吧?我們的星麥收了新種,混著東域的稻種播下去,試試能不能長出‘星稻’——焰生他爹說,用火山灰當肥料,保準高產?!?/p>
西陸的族長啃著烤魚,含糊不清地說:“等秋收了,我們用新糧釀‘三界酒’,埋在共榮庫旁邊,十年后挖出來,給小禾他們當成年禮!”
孩子們圍坐在篝火旁,用樹枝在地上畫未來的家園。小禾畫了座三層樓,一樓是東域的廚房,二樓是虛空的書房,三樓是西陸的露臺;星辭在樓旁畫了片星砂田,田里種著兩生花與香料草;焰生則畫了座熔爐,爐口飄出的煙圈都帶著三色。
“等樓蓋好了,我們住一起!”小禾拍著胸脯說,辮子上的紅繩沾著湖泥,卻笑得格外燦爛,“我做飯,星辭看星象,焰生打鐵,誰都不許偷懶!”
阿硯坐在孩子們身邊,看著他們用樹枝敲打著地面,唱著新編的歌謠。歌詞混著三種語言,卻都在說“在一起”,像湖底的水草,纏纏繞繞,卻透著蓬勃的生機。他想起白老臨終前的話:“最好的萬域圖,不在紙上,在人心上。”此刻才真正明白,那些畫在地上的線條、泊在岸邊的船、燉在罐里的湯,都是人心上的紋路,一筆一筆,織成了比任何輿圖都更生動的“共榮”圖景。
傍晚的霞光染紅了湖面,三族的船開始返航?!巴刺枴钡姆谙﹃栂抡归_,三色花圖案被染成金紅,像朵盛開在水面的巨花。孩子們躺在甲板上,數著天上的星星,東域的牛郎織女星、虛空的共生座、西陸的火焰星,在暮色中連成一片,分不清哪是哪的星座。
阿硯最后一個離開湖岸,轉身時,看到同源湖的光紋與星砂路的光紋在暮色中連成一片,像條從共祭林延伸向天際的光帶。他往《萬域輿圖》的空白處添了筆,將同源湖與岸邊的新村落連起來,線條蜿蜒,像條流淌的河。
夜風帶著湖水的潮氣與花香,輕輕拂過他的衣襟。遠處的共榮庫燈火通明,三族的工匠正圍著新鑄的分水閘圖紙爭論,聲音混著星砂流動的輕響、火焰燃燒的噼啪聲、木槌敲打聲,像首沒有樂譜的交響曲。
阿硯知道,第八十一章的故事還遠未結束。就像這同源湖的水,會繼續向東域的江河、虛空的星霧洋、西陸的火焰河流淌;就像岸邊的孩子們,會繼續用他們的畫筆、魚叉、星砂,把這片土地的故事,寫得更長、更暖。
星木的葉子在夜風中沙沙作響,樹下的世界箱泛著微光,里面的三色花種正借著春風,悄悄從縫隙里探出頭,準備在這片被萬域之水浸潤的土地上,開出又一季的絢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