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剛漫過共祭林的樹梢,星木的葉片便反射出細碎的金光,將樹下的共榮庫照得透亮。阿硯推開庫門時,正撞見小禾踮著腳,把塊新繡的帕子往最高的格子里塞。帕子上繡著星砂路全景,路盡頭的同輝壇上,三族孩童手拉手圍成圈,針腳細密得連星砂的紋路都清晰可見。
“又偷偷添東西?”阿硯笑著打趣,指尖拂過貨架上新增的物件——西陸鐵匠鋪打的小鐮刀,刀柄纏著東域的蠶絲;虛空星師做的星砂球,里面封著東域孩童的笑聲;還有個陶土捏的小爐子,爐身上東域的稻穗紋、虛空的星軌紋、西陸的火焰紋纏在一起,是三族工匠合手捏的。
小禾臉一紅,把帕子塞好:“先生說,共榮庫要裝滿三族的物件,將來留給后人看。”她指著角落里個半舊的木盒,“那是焰生哥哥放的,說是西陸最新的‘溫控爐’圖紙,比上次的更省燃料。”
阿硯打開木盒,圖紙上的線條密密麻麻,標注卻用了三種文字:東域的簡體字寫著燃料配比,虛空的星文標著溫度刻度,西陸的火焰文則畫著改進的爐芯——最末頁還有行小字,是焰生歪歪扭扭的東域話:“試過了,燒東域的稻殼也能熱起來。”
“這小子,倒會省事。”阿硯失笑,正想合上圖紙,卻見星辭抱著個星砂罐走進來。罐子里的星砂泛著淡藍微光,他小心翼翼地把星砂倒在沙盤里,指尖劃過,星砂便凝成座小小的星山,山腳下用星文寫著“新航道”,旁邊還畫了艘船,船帆上繡著三色花,“先生說,按這星軌走,從虛空到東域能省三天路程。”
話音未落,焰生扛著把鋤頭沖了進來,鋤頭上還沾著新鮮的泥土:“看我這‘三用鋤’!”他得意地演示,“東域的犁頭能翻地,西陸的鑿子能挖礦,虛空的星紋刃能除草——昨天幫李伯翻了半畝地,他說比牛還快!”
阿硯看著他們七手八腳地展示新物件,忽然聽見庫外傳來一陣喧嘩。走到門口,只見三族的工匠正圍著輛新造的推車爭論不休。東域的木匠敲著車轅:“我說用橡木做車架,你們偏要摻星鐵木,這重量能一樣嗎?”虛空的星鑄師則指著車輪:“星鐵木輕便又結實,你那橡木遇水就漲,哪有這個靠譜?”西陸的鐵匠不耐煩地拍著車軸:“吵什么!軸芯用我的合金,車架用他的橡木,再裹層星鐵木薄片,不就結了?”
吵到最后,三個工匠反而笑了起來,擼起袖子一起動手。木匠刨著橡木,星鑄師往木片上嵌星砂,鐵匠則掄著錘子敲打合金軸芯,沒半柱香的功夫,輛結實又輕便的推車就成了形,車斗里還刻著三色花的凹槽,正好能卡住三族孩童的午餐盒。
“這推車好!”路過的商販眼睛一亮,“給我也做一輛,我出雙倍價錢!”立刻有其他商販圍上來,七嘴八舌地要預定,木匠笑著擺手:“別急,等我們琢磨出更好的款式,保準讓你們滿意!”
阿硯看著這一幕,忽然想起十年前,三族工匠第一次合作時,為了顆釘子的材質都能吵上半天。如今他們卻能笑著妥協,把不同的手藝融在一起——就像那輛推車,橡木的穩重、星鐵木的輕盈、合金的堅韌,都成了它的優點。
正想著,共榮市集的方向傳來敲鑼聲。阿硯循聲走去,只見市集中央搭起了個高臺,東域的農婦正教虛空的星女紡線,紗錠轉得飛快,抽出的絲線又細又韌;西陸的香料師則在教東域的廚子調醬汁,舀一勺東域的米醋,加半勺虛空的星蜜,引得圍觀者紛紛叫好;最熱鬧的是孩童區,三族的孩子圍著個巨大的沙盤,用小鏟子堆出座“三界山”,東域的梯田繞山腳,虛空的星塔立山腰,西陸的火山在山頂噴著“火焰”——用紅綢扎的火苗。
“阿硯先生!”個扎羊角辮的東域小姑娘舉著朵紙花跑過來,紙花是三色的,花瓣上還沾著星砂,“送給您!焰生哥哥教我們做的,說這叫‘同心花’。”
阿硯接過紙花,花瓣上的星砂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他抬頭望去,市集的酒旗在風中招展,東域的“稻香居”、虛空的“星砂鋪”、西陸的“火焰坊”并排而立,伙計們用夾雜著三種語言的話招呼客人,笑聲此起彼伏。
忽然,一陣笛聲響起,是虛空的星笛,吹的卻是東域的《豐收謠》;緊接著,西陸的號角也加入進來,奏的竟是虛空的《星夜曲》;最后,東域的竹笛也應和著,把兩首曲子織成了新調。三族的樂師在高臺上相視一笑,曲調越發和諧,引得臺下眾人跟著哼唱,連剛學會走路的孩童,都搖搖晃晃地跟著節奏拍手。
阿硯看著這滿城的煙火氣,忽然明白“共榮”二字的真意。不是抹去彼此的不同,而是讓東域的稻穗、虛空的星砂、西陸的火焰,都能在這片土地上找到自己的位置,像那輛推車一樣,互相借力,又各展所長。
日頭漸漸升到正中,共榮庫的門鎖“咔噠”一聲自動彈開——是鎖芯里的共生絲又長粗了些,將三族的種子纏得更緊了。阿硯推開門,看著里面琳瑯滿目的物件,從最初的三件,到如今的百件,每一件都刻著不同的紋路,卻都在訴說著同一個故事:那些曾經隔著山海的人們,正用雙手,把“不同”織成了“共榮”的錦緞。
他拿起登記簿,在最新一頁寫下:“今日,共榮庫添了三族合制的推車、三色同心花、混調醬汁……更添了份心照不宣的默契。”寫完,他將登記簿放回原位,轉身走向市集——那里,新的故事,正在三族工匠的笑聲里,悄悄醞釀。
遠處的星砂路在陽光下泛著淡紫的光,像條沒有盡頭的綢帶,一頭系著共祭林的星木,一頭連著更遠的遠方。而那些散落在路上的三色花種,正借著風勢,往城外飛去,準備在更廣闊的土地上,開出新的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