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域歷三百七十五年仲夏,共祭林的星木已亭亭如蓋。枝繁葉茂的樹冠間,東域的青鸞巢與虛空的星雀窩隔枝相望,雛鳥的鳴叫聲交織在一起,像是在預(yù)習(xí)兩界合編的歌謠。共鳴亭的星砂瓦在烈日下折射出七彩光帶,將亭下的兩界鐘照得如同嵌了碎星,鐘身的江河圖譜與星核碎片交相輝映,仿佛有水流與星光在上面緩緩流淌。
守星坐在亭下的石凳上,手里捧著一卷《兩界星象農(nóng)書》。新修訂的書頁上,東域的二十四節(jié)氣旁標注著虛空的星象周期,插畫里,農(nóng)夫們用東域的犁鏵與虛空的星力鋤共同耕作,田壟間的兩生花長得比人還高,金紫雙色的花瓣在風(fēng)中舒展,像無數(shù)只招手的手。
“守星哥哥,你看這個!”小花舉著個竹制的“星象儀”跑過來,儀盤是用兩生木做的,東半邊刻著東域的二十八星宿,西半邊嵌著虛空的星軌圖,轉(zhuǎn)動時,星宿與星軌會在中心的銅圈上重合,“山長說,這是根據(jù)《農(nóng)書》做的,能算出兩界最適合播種的日子呢!”
守星接過星象儀,轉(zhuǎn)動時,銅圈上果然浮現(xiàn)出淡淡的光紋——東域的“谷雨”與虛空的“星潤期”在光紋中重疊,旁邊用小字寫著:“此時播種,兩界皆豐?!彼鋈幌肫鹑昵皠偘l(fā)現(xiàn)界域交融帶時,人們對虛空能量的恐懼,而如今,連播種都要參考兩界的星象,這變化像兩生花的藤蔓,悄無聲息卻堅韌地爬滿了時光的墻。
亭外的共生舍前,傳來陣陣讀書聲。東域的學(xué)子在背誦虛空的星語詩,發(fā)音雖生澀,卻透著認真;虛空的孩童在臨摹東域的楷書,筆鋒雖稚嫩,卻帶著星砂的靈動。他們共用一張書桌,東域的宣紙與虛空的星砂紙并排放著,硯臺里的墨是松煙與星露的混合,筆尖落下時,墨跡里會滲出細碎的星點。
“阿月把‘星’字的豎鉤寫歪了!”星子指著同伴的字笑,他自己寫的東域“云”字,卻在撇捺間加了星紋,像朵會發(fā)光的云。
阿月不服氣地回敬:“你畫的星軌圖才錯了呢,‘雨水星’應(yīng)該在‘谷雨’的左上方,你卻畫到右邊去了!”
兩人爭執(zhí)間,先生走了過來,拿起筆在紙上畫了朵兩生花:“你們看,花有左右瓣,卻同屬一枝;字有正誤處,卻共在一頁。爭執(zhí)不如互補,才是求學(xué)的道理。”
守星望著這一幕,忽然注意到共生舍的窗臺上,擺著一排奇特的盆栽——東域的蘭草與虛空的星蘭長在同一個花盆里,蘭草的葉片纏著星蘭的氣根,星蘭的花瓣沾著蘭草的露珠,彼此滋養(yǎng),竟比單獨栽種時更顯生機。這讓他想起老木匠常說的話:“好木不怕拼接,怕的是心不連;好人不怕差異,怕的是意不通?!?/p>
午后,兩界的工匠們在共鳴亭旁搭建“兩界工坊”。東域的鐵匠用兩儀礦脈的金屬打造星力工具,錘聲鏗鏘間,火星濺在虛空的星砂模具上,竟凝成了小小的光紋;虛空的星筑師用星木與東域的青磚混合砌墻,泥漿里摻了兩生花的汁液,砌好的墻面既堅固又能透光,陽光照過時,會在地上投下金紫交織的花影。
“這工坊能造‘穿梭舟’?!崩夏窘巢林拐f,手里的圖紙上畫著奇特的船——底是東域的鯨骨,帆是虛空的星砂布,既能在東域的江河航行,又能在虛空的星流中穿梭,“下個月試航,先去玄淵海,再去虛空的星霧洋,讓兩界的貨物能真正流通起來?!?/p>
虛空的星織師正在調(diào)試織機,經(jīng)線是東域的蠶絲,緯線是虛空的星絲,織出的布既柔軟又堅韌,上面的圖案是東域的龍紋與虛空的星軌交織,像幅流動的星河圖。“這布能做‘共鳴衣’?!彼χ故荆按┥虾?,東域人能更清晰地感知星力,虛空人能更親近靈氣,就像給心裝了扇窗。”
傍晚時分,山長與星學(xué)院院長帶著兩界的長者,在兩界碑前舉行“文脈傳承儀式”。他們將新編纂的《兩界技藝錄》放進文脈箱的第二層,這本書收錄了從耕種到鍛造的百種技藝,每種技藝都標注著兩界的改良之處——東域的水車如何加星力裝置,虛空的星爐如何摻靈巖燃料,字里行間都是“共生”的智慧。
“該加把‘鑰匙’了?!毙菍W(xué)院院長取出一把奇特的鑰匙,一半是東域的青銅,刻著“技”字;一半是虛空的星晶,綴著星語“藝”符號,“百年后,后人打開箱子時,不僅要看書,更要懂這‘技與藝’本是同源。”
守星接過鑰匙,將其掛在文脈箱的鎖旁。鑰匙晃動時,青銅與星晶碰撞,發(fā)出清越的聲響,竟與兩界鐘的余韻相合。他忽然覺得,這箱子里藏的不只是書與鑰匙,更是兩界人用時光與心血熬成的“粘合劑”,能讓看似不同的文化,像兩生花的根須一樣,緊緊纏在一起。
夜幕降臨時,兩界的孩童在工坊前點燃了“星燈”。燈是用東域的竹篾與虛空的星木扎的,里面的燭芯是兩生花的莖髓,點燃后,光焰呈金紫色,既明亮又柔和。孩子們提著燈繞著星木奔跑,燈影在地上拉成長長的光帶,像無數(shù)條交織的星軌,將共祭林的夜晚照得如同白晝。
守星站在兩界碑前,看著星燈的光映在碑上的“同源”二字上,忽然感覺大地微微震顫。不是能量的碰撞,而是共鳴石在回應(yīng)——兩界碑的光紋順著工坊、共生舍、星木蔓延,與遠處青陽城的燈火、虛空星砂塔的星光連成一片,在東域與虛空的土地上織成一張巨大的光網(wǎng),每個節(jié)點都閃爍著“共生”的光芒。
“星軌為證,今夜的光,將照亮往后的路。”山長的聲音在夜色中響起,帶著歲月沉淀的厚重。
星學(xué)院院長接著說:“草木為憑,今日的根,將扎進未來的土?!?/p>
守星抬頭望向星空,東域的銀河與虛空的星帶在天際交匯,像是老天爺用星光寫下的“和同”二字。他忽然明白,所謂“傳承”,從來不是守住過去的模樣,而是帶著彼此的智慧,一起走向未知的遠方;所謂“新篇”,也不是另起爐灶的陌生,而是在共同的記憶里,長出新的枝芽。
孩子們的歡笑聲、工匠們收拾工具的叮當聲、遠處傳來的兩界歌謠,在夜色中交織成溫暖的潮。守星知道,這新篇的第一頁已經(jīng)寫就——在兩界碑的光里,在共鳴亭的鐘里,在孩子們的笑里,在每一個愿意伸出手、愿意側(cè)耳聽的心里。
共祭林的星木在夜風(fēng)中輕輕搖晃,葉片上的星紋與葉脈交織,像無數(shù)雙眼睛,溫柔地注視著這片正在書寫新篇的土地。而遠處的星空與人間,正一起等待著,穿梭舟啟航的那一天,等待著兩界的貨物與故事,在星軌與江河間,自由流轉(zhuǎn)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