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南華市第一醫院中醫科,藥柜里的黃芪、白術還帶著曬干后的清甜氣。林辰剛把老面塑匠李師傅的復診記錄用牛皮紙包好,放進檔案柜,走廊里就傳來一陣帶著木屑香的腳步聲。
護士小吳快步走進來,手里抱著個裹著木雕碎料的病歷本。那些碎料是樟木的,淺棕色的紋理里透著淡淡的香氣,在診室里慢慢散開。
“林醫生!張教授!又來一位手藝人患者!”小吳的聲音里帶著急,額角沾著點細汗,“家屬說是李面塑師傅推薦來的,說您能喚醒沉眠的匠魂。患者是做木雕的老匠人,昏迷三個月了,西醫試過不少法子都沒用,家屬抱著最后希望來的。”
張教授放下手里的《千金方》,指尖在“開竅醒神”的書頁上輕輕點了點。他起身時拎起帆布包,包上掛著的木雕平安扣晃了晃——那是上次李師傅送的小禮物。
“走,去看看。”張教授的聲音很穩,“老木雕匠一輩子握刻刀、低頭雕刻,肩頸和手指關節多半有勞損,得結合他的手藝特點來判斷。”
林辰跟著起身,腦海里想起李師傅出院時說的話:“木雕王師傅的手巧著呢,能在核桃上刻出十八羅漢,就是太費勁兒,您要是遇著他的事,多想想他手里的刻刀。”心里不由得生出幾分惦念,不知道這位老木雕匠,沉眠時是否還握著沒刻完的木料。
神經內科病房里,陽光透過玻璃窗,落在病床邊的舊木案上。木案是老松木做的,表面刻著密密麻麻的刀痕,那是幾十年雕刻留下的印記。
案上擺著塊半成型的樟木木雕,雕的是“松鶴延年”。松樹的枝干已經有了雛形,仙鶴的翅膀還沒完工,旁邊放著幾把磨得發亮的刻刀,刀刃上還沾著點沒清理的樟木屑。
病床上躺著位頭發花白的老人,身上插著鼻飼管。他的右手保持著握刀的姿勢,指節處有層厚而硬的老繭,是常年握刻刀磨出來的。湊近看,老人的掌心還沾著點淡棕色的木屑,那是木雕生涯留在身上的痕跡。
“這是我父親王建國,做了四十年木雕。”床邊站著位穿藍色工裝的男人,他是王師傅的兒子王小木,手里捧著個雕花木盒,“三個月前我父親在工作室刻樟木匾額,起身拿刻刀時,腳滑摔在木案邊,后腦勺撞在案角上。”
王小木的聲音有點啞,他打開木盒,里面整齊擺著十幾把刻刀,有平刀、圓刀,還有細如針尖的線刀。
“顱內血腫消了后,父親就一直沒醒。”王小木的眼眶紅了,“西醫說神經反應太弱,讓我們別抱太大希望。可我每天跟他說雕刻的事,給他看他沒刻完的‘松鶴延年’,他的手指偶爾會動一下。李師傅說您能懂手藝人的心思,求您救救他。”
林辰走到病床邊,輕輕托起王師傅的右手。老人的手掌粗糙得像老樹皮,指關節有些變形,是長期用力握刀、精細雕刻導致的。他的食指和拇指還微微夾著,像還捏著那把常用的平刀。
林辰剛想搭脈,指尖還沒碰到王師傅的手腕,脖子上的太極玉佩突然輕輕熱起來。一股溫流順著指尖慢慢漫開,他仿佛能“觸到”王師傅體內的經絡。
顱內的氣血像被凝固的木膠堵著,淤滯卻沒完全封死,還有細細的縫隙。肩頸處的經絡繃得緊,像長期低頭雕刻時被拉拽的麻繩,透著明顯的勞損滯澀。百會穴裹著層沉沉的“昏沉氣”,只有勞宮穴還透著絲微弱的“活氣”,像握著溫熱木料時留下的余溫。
“張教授,王師傅的經絡還有生機。”林辰收回手,語氣很篤定,“顱內淤滯在清竅,加上長期雕刻傷了肩頸和手指經絡,氣血走不通。得先通肩頸和手指,再開竅醒神,還得借他最熟悉的木香和雕刻聲刺激意識。”
張教授點了點頭,從帆布包里掏出本泛黃的《外臺秘要》,翻開到夾著木屑的一頁——那木屑是上次李師傅帶來的樟木碎料。
“孫思邈在《千金方》里說過,勞損致昏沉者,要用溫通的藥疏經絡,用他熟悉的東西喚醒意識。”張教授蹲下身,對著王小木和林辰細細說方案,“王師傅是老木雕匠,樟木香、刻刀敲木料的聲音,是刻在他骨子里的記憶,療法得圍著‘木’字轉。”
“第一,中藥木屑熏蒸。”張教授指著案上的樟木屑,“用王師傅常用的樟木屑,加艾葉、薄荷各三錢,煮水后用紗布蒙在他的手部和肩頸熏蒸,每天兩次,每次十分鐘。樟木香他熟悉,艾葉能通經絡,薄荷能提神,還能緩解他肩頸的僵硬。”
“第二,中藥鼻飼。”張教授繼續說,“用葛根、桑寄生各五錢,遠志、石菖蒲各四錢,煮成濃汁過濾,加少量蜂蜜調味。葛根能通肩頸,桑寄生能養筋骨,遠志、石菖蒲能開竅醒神,正好對著他的病因。”
“第三,穴位按摩。”張教授的手指落在王師傅的肩頸處,“每天辰時按肩井穴,按到有酸脹感就行;午時按百會穴,順時針輕輕揉;申時按合谷穴,從指尖往掌根推。按摩時要凝神引導氣感,再讓小木在旁邊輕輕敲木料,用刻刀敲木頭的‘篤篤’聲喚他。手藝人對自己的手藝聲最敏感,比任何鬧鐘都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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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半個月,林辰幾乎每天都泡在神經內科病房。
每天早上七點,他會提前把中藥木屑煮好。藥鍋冒起的熱氣里,樟木香混著艾葉的清香,飄滿整個病房。王小木就坐在病床邊的小凳子上,手里拿著塊樟木,用刻刀輕輕敲著,“篤篤”的聲音像雨滴落在木頭上,沉穩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