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點三十五分,南華醫科大學西門。
梧桐樹葉把夕陽篩成碎渣,落在林辰的白大褂上。
他蹲在電動車旁,跟后座的外賣箱較勁。塑料扣帶用得久了,邊緣起毛,今天怎么都扣不緊。白大褂袖口沾著塊龍膽草的綠汁——是下午實驗課,同桌打翻藥罐濺上的,沒來得及洗。
“辰兒!你跟個破箱子較什么勁?”
王胖子的大嗓門從身后飄過來,還裹著肉包子的油香味。林辰回頭,看見室友拎著兩袋熱乎吃食跑過來,藍色運動服胸口沾了點食堂的米漬,一看就是剛搶完飯。
胖子把其中一袋往他手里塞:“糖醋排骨!我排了十分鐘隊才搶著,特意給你留了一大份,再不吃就涼透了?!?/p>
林辰直起身,指尖蹭了點電動車座的灰,隨手往白大褂上抹了抹。他抬眼瞅了瞅天,西邊的云壓得低低的,風卷著梧桐葉打旋,看著就不對勁:“不了胖哥,我還有五單沒送。天氣預報說七點要下雷雨,得趕在下雨前送完,路上不安全?!?/p>
“不安全也不能空肚子?。 迸肿佑秩^來一個肉包子,油紙裹得嚴實,熱氣從指縫往外冒,“你下午站了兩小時實驗課,又盯著那些藥材認了半天,胃早該叫了。”
胖子的目光落在林辰脖子上,那枚羊脂玉太極玉佩露了小半塊,邊緣磨得發亮?!澳氵@玩意兒,天天戴不硌得慌?上次打籃球,球都砸到胸口了,你寧愿捂玉佩也不躲,跟個寶貝似的?!?/p>
林辰攥著肉包子,掌心裹著暖意。
這玉佩確實是寶貝。是奶奶走之前,親手系在他脖子上的。
那時候他剛拿到南華醫科的錄取通知書,家里湊學費湊得愁人。奶奶坐在病床上,枯瘦的手攥著他的手腕,把玉佩往他脖子上繞,聲音輕得像風:“辰兒,這是咱林家祖傳的,能保平安。你去學醫治病,是積德的事,戴著它,奶奶放心?!?/p>
后來奶奶走了,這玉佩就沒離過身。洗澡時用紅繩系緊了貼在胸口,怕滑掉;洗衣服時掏出來放進小鐵盒,連一點水漬都舍不得沾。
林辰摸了摸玉佩的溫涼,對著胖子笑:“硌啥?比你那肚子軟和多了。”
“嘿!你還敢調侃我!”胖子作勢要拍他的頭,林辰趕緊跳上電動車,擰動車把往后退。
“排骨幫我放食堂冰箱啊!”他回頭喊,“明天張教授的《神農本草經》課,記得幫我占個前排座——上次晚去十分鐘,后排都滿了,筆記都抄不全!”
“知道了!路上小心點!”胖子揮著手,看著林辰的電動車拐進非機動車道,才低頭咬了口肉包子,嘟囔:“天天跟個陀螺似的轉,也不知道歇會兒,遲早累垮?!?/p>
林辰沒聽見這話。
他正盯著手機導航趕第一單。屏幕上跳著訂單信息:恒通寫字樓1803室,備注欄寫著“多放兩雙筷子,孩子等著吃飯”。
他心里軟了一下,想起小時候自己趴在門口,等媽媽下班帶飯回家的樣子。腳下又加了點勁,電動車的鏈條“咔嗒”響了一聲——這車子是去年從二手市場淘的,有點老,但還能騎。
下午的天還悶得很,騎在馬路上,風都是熱的,吹得額頭直冒汗。林辰把外賣箱里的小票都理了理:除了寫字樓這單,還有兩單是小區的,最后兩單居然在城郊物流園。
那地方偏得很,平時沒幾個人愿意接。大概是知道要下雨,沒人敢接,才派到他這兒來。
“賺點錢真不容易。”他嘆口氣,捏了捏口袋里的肉包子,還熱著。打算送完第一單再吃,不然騎車時容易灑出來。
到恒通寫字樓的時候,已經六點五十了。
林辰抱著外賣盒往電梯口跑,白大褂的下擺被風吹得飄起來。口袋里的手機突然“叮咚”響了——是平臺的催單提醒,還剩十五分鐘超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