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瑤保持著行禮的姿勢,指尖在袖中微微蜷縮。
太子的回應滴水不漏,卻也沒有一絲轉圜余地。
她穩了穩心神,沒有依言起身,反而將頭垂得更低了些,聲音愈發輕柔婉轉,卻字字清晰:
“殿下寬宏,是清瑤小性,誤解了殿下。只是……正因方才在涼亭中,見殿下對蕭小姐多有回護,清瑤才更覺惶恐,也……更為殿下思慮。”
她略微抬眸,目光快速掃過顧銜玉波瀾不驚的面容,又迅速垂下,語速不急不緩,帶著一種刻意拿捏的、仿佛全心為對方著想的懇切。
“蕭小姐天真爛漫,性子率直,得皇后娘娘與殿下愛重,自是她的福分。只是……正因其備受寵愛,有些話旁人或許不敢說,不愿說,清瑤卻想著或許該提醒殿下一二?!?/p>
顧銜玉眉梢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并未打斷,只靜靜看著她,那目光如同深潭,靜水流深,卻讓沈清瑤無端感到一絲寒意。
她硬著頭皮,繼續道:
“殿下乃國之儲君,將來身邊之人,不止關乎兒女情長,更牽涉前朝后宮,天下觀瞻。蕭小姐心性質樸,不喜約束,這深宮重重規矩、各方勢力的權衡掣肘……清瑤只怕,這般環境并非蕭小姐所愿,亦非其所能安然處之。若強求,恐反傷了殿下與蕭小姐自幼相伴的情分,也令皇后娘娘憂心?!?/p>
她頓了頓,見顧銜玉依舊沉默,心下一橫,終于將那句盤旋心底許久的話,用一種極其含蓄卻又足夠讓人領會的方式說了出來:
“且清瑤曾聽家父偶然提及,陛下對殿下寄望深遠,于未來太子妃的人選,想必亦有圣心獨斷。陛下愛重殿下,所思所慮,必是極為周全的?!?/p>
沈清瑤說完,靜靜等待著。
她相信,以太子的聰慧,必然能聽懂她的弦外之音。
她甚至已經準備好,在太子露出沉思或詢問神色時,再適時表露自己“愿為殿下分憂”、“即便將來蕭小姐入府,也必會恪守本分,善待于她”的大度與賢惠。
然而,顧銜玉的反應卻完全出乎她的預料。
他沒有沉思,沒有詢問,甚至連方才那點程式化的溫和也徹底消散。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聲,那笑聲極輕,落在寂靜的回廊里,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涼意和諷刺。
“沈小姐,”他開口,聲音依舊平穩,卻每個字都像淬了冰,“你今日話,似乎格外多?!?/p>
沈清瑤心頭一凜,下意識地想要辯解:“殿下,清瑤只是……”
“只是什么?”顧銜玉打斷她,向前緩緩踏了半步。
他身量頗高,這般微微垂眸看下來,一種無形的壓迫感驟然籠罩了沈清瑤。
“只是覺得孤愚鈍,看不清父皇心思?還是覺得孤識人不清,不知何人適合留在身邊?”
“臣女不敢!”沈清瑤臉色一白,連忙道。
“不敢?”顧銜玉眸光轉冷,那目光如有實質,刮過沈清瑤精心裝扮的臉龐。
“孤看你敢得很。孤與福滿之間如何,父皇母后如何思量,那是天家之事,是孤東宮之事。何時輪到沈尚書之女,在此替孤剖析利弊、指點江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