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于青萍
秋霜初降,夜露凝寒,江夏城外的曠野如同被覆上一層細密的白紗,遠處的山巒在晨霧中若隱若現,連帶著江面的水汽都染上了幾分涼意。太守府書房內,燭火搖曳,映得墻上一幅新繪的輿圖明暗不定。林凡身著素色錦袍,負手立于案前,目光如炬,凝神打量著這幅標注詳盡的江夏及周邊郡縣圖。
圖上以朱砂勾勒的赤色,如同一道凌厲的劍鋒,牢牢盤踞著江陵城,且沿著長江兩岸緩緩滲透,那是江東孫氏的勢力范圍,鋒芒畢露;代表曹氏的墨色則穩如磐石,固守著襄陽、樊城一線,與江夏隔江相望,形成掎角之勢;而輿圖上更大的區域,卻是密密麻麻的灰色標記,那是尚未完全歸附、或是局勢動蕩的地界,透著無盡的混亂與不確定。
林凡的指尖緩緩劃過荊南四郡的方位——武陵、零陵、桂陽、長沙,指尖觸及紙面,仿佛能感受到那片土地下潛藏的暗流。這四郡名義上早已歸降劉備,可他派去的“暗影”傳回的消息,無一不在昭示著根基未穩:豪強割據,宗族林立,政令難以貫通,民心尚未歸附。尤其是長沙與桂陽,更是暗流涌動。
他正思忖間,窗外傳來一陣輕緩的腳步聲,親隨壓低聲音稟報:“太守,荊南有密信送到。”
密信是“暗影”特制的蠟丸,敲開外殼,里面是一張折疊得極為小巧的麻紙,字跡娟秀卻力道十足。內容簡短得驚人,卻字字千鈞:“劉備以諸葛亮為軍師中郎將,督零陵、桂陽、長沙三郡,調賦稅,整武備,安民屯田,頗有章法。然三郡豪強,表面歸附,實則觀望,尤以長沙太守韓玄、桂陽太守趙范為甚,與劉備若即若離。”
“臥龍先生,終究是動了。”林凡心中一凜,指尖不自覺地攥緊了麻紙。他對這位三國頂尖謀士的手段早有耳聞,隆中對時便已勾勒出三分天下的藍圖,如今執掌荊南三郡,必然是要快刀斬亂麻,徹底整合資源。若讓諸葛亮如愿以償,荊南之地便會成為劉備堅實的后方,屆時其羽翼豐滿,實力大增,必將成為比周瑜更難纏的對手。
而韓玄、趙范的搖擺不定,在林凡眼中,卻是一道可乘之機。這些地方豪強,向來只重利益,誰強便依附誰,只要稍加挑撥,便能在劉備與荊南本土勢力之間埋下裂痕。
他正沉吟著如何布局,書房門被輕輕推開,文聘與徐晃聯袂而入。兩人皆是一身戎裝,鎧甲上還帶著些許風塵,臉色都透著一絲凝重,顯然是有要事稟報。
“太守,互市那邊近來有些異常。”文聘率先開口,聲音低沉,“江東來的商隊,采購的物品種類變了。以往多是販賣鹽布、絲綢等日用之物,采購的也無非是木材、藥材。可這一個月來,他們卻開始大量收購生鐵、皮革,甚至有管事旁敲側擊,詢問硝石、硫磺的貨源,被屬下嚴詞拒絕后,雖未再追問,但其心可疑。”
林凡眸光微閃,硝石、硫磺乃是制火藥的關鍵原料,江**然打探這些,絕非無的放矢。
徐晃上前一步,補充道:“某派往江陵方向的斥候回報,江東水軍在江陵附近水域操練愈發頻繁,且有不少新式艨艟下水。那些戰船的船體結構似有改動,船身更矮,船舷加裝了防撞的鐵欄,甲板上還預留了更多空間,看樣子……更利于近戰接舷。”
“周瑜這是在厲兵秣馬啊。”林凡輕輕敲擊著案幾,發出清脆的聲響,“互市既是他獲取情報、補充物資的渠道,也是麻痹我等的***。他表面上與我江夏維持著和平,暗地里卻在囤積戰略物資、改良戰船,其目標恐怕不只是北上對抗曹軍,或許……也從未放棄過覬覦江夏這塊戰略要地。”
文聘眉頭緊鎖:“那是否要進一步加強互市的限制,斷絕他們的念想?”
“不必。”林凡搖頭,嘴角勾起一抹深意,“限制過甚,反倒是顯得我心虛,容易打草驚蛇。他們想要情報,我們便順水推舟,給他們一些……我們想讓他們知道的情報。徐將軍,稍后你我共同擬定一份‘江夏城防加固及軍械損耗’的內部文書,多寫些城防修繕需耗時日久、軍械儲備不足、兵士疲敝等內容,再‘不慎’讓江東的探子抄錄而去。”
徐晃先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眼中閃過一絲欽佩:“太守是想示敵以弱?讓周瑜誤以為我江夏元氣未復,短期內無力他顧?”
“是示敵以‘疲’。”林凡糾正道,“弱則易遭欺凌,疲則能讓周瑜放下戒心,放心地將精力投向其他地方。”他的目光再次落回輿圖上荊南的方向,“諸葛亮在荊南動作頻頻,周瑜未必坐得住。我們正好借這個機會,讓他們兩家互相牽制,我江夏也好爭取更多時間。”
文聘與徐晃對視一眼,皆對林凡的謀略心服口服,齊聲應道:“遵令!”
應對完江東的異動,林凡將更多精力投入到江夏的內部發展與荊南的暗棋布局上。
城南的造紙坊內,機器轟鳴,工匠們各司其職,一張張質地柔韌、色澤潔白的紙張被源源不斷地生產出來。經過數月的改良,造紙坊的產量穩步提升,不僅能滿足太守府的公文往來、學子們的讀書習字,林凡還特意挑選了一批品質最佳的紙張,通過嚴格控制的渠道,贈予江夏城內幾位有名望、且與各方勢力牽扯不深的老儒生和醫師。
他對外只說是“推廣文教,惠及桑梓”,實則是在悄然培養第一隊習慣于、并依賴這種優質紙張的用戶。果不其然,那些老儒生拿到紙張后,無不贊不絕口。以往用竹簡書寫,既笨重又耗時,而紙張輕薄便攜,書寫流暢,很快便成為他們治學著書的首選。漸漸地,城中興起一股使用紙張的風尚,不少士族子弟甚至主動上門詢問,希望能購買一些紙張。林凡卻始終把控著供應,只少量售賣,吊足了眾人的胃口。
城北的官田內,一片豐收的景象。去年從后世帶來的“山芋”(紅薯)迎來了首次大規模收獲,沉甸甸的塊莖埋在土里,挖出來時帶著新鮮的泥土氣息。林凡沒有急于擴大種植面積,而是將收獲的山芋仔細分類,挑選出形態規則、芽眼飽滿、無病蟲害的塊莖作為種薯,單獨儲存。同時,他在官田旁開辟出一片新的試驗田,將種薯分成數份,嘗試不同的種植密度、播種深度和施肥方法,還特意安排了兩名細心的農官,每日記錄氣候、土壤濕度、降雨量等數據,詳細追蹤山芋的生長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