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物細無聲
送往許都的奏章如石投深潭,自發出后便杳無音訊,未有半分即時回音。林凡對此卻毫不在意,他深知曹操的脾性——這般沉默本身便是一種態度,或是默許,或是靜觀其變。他樂得借著這戰火暫歇的平靜期,繼續深耕自己的“根本大計”,為江夏筑牢根基。
西陵故城的互市,在徐晃派出的精銳士卒嚴密監控,以及文聘制定的細致規章約束下,悄然啟動。起初不過是零星幾筆試探性的交易,江東而來的多是些鹽商、布販,所載貨物算不上頂尖,無非是尋常食鹽、粗布、漆器之類,卻實實在在緩解了江夏此前因戰事導致的部分物資短缺。江夏一方,則以荊山產出的優質木材、厚實獸皮,以及少量采摘的野生藥材作為交換,雖每日交易量不大,雙方卻都恪守規矩,氣氛平和無波。
林凡對此早有嚴令:任何與軍備、技術相關之物,一律嚴禁輸出,即便是府中新造的紙張,也未曾流入互市分毫。
城西的造紙坊內,煙氣日夜不絕,煙囪里升起的淡青色煙靄,在江夏城頭縈繞不散。工匠們在林凡此前傳授的技法基礎上反復琢磨,技藝日漸純熟,產出的紙張雖仍帶著淡淡的微黃,質地卻愈發勻凈堅韌,書寫起來流暢順滑。這些紙張被林凡下令嚴格封存,僅限太守府內部使用,或是抄錄公文典籍,或是繪制器械圖樣。林凡本人更是偏愛這新紙,時常在案前鋪開,記錄下腦海中閃過的所思所想,指尖觸及紙張的微澀觸感,鼻尖縈繞著淡淡的草木氣息,竟讓他生出一種觸摸到未來的奇異感覺——這薄薄一張紙,日后或許會成為攪動天下格局的力量。
城北的官田之中,“山芋”長勢喜人。翠綠的藤蔓沿著田壟蔓延,層層疊疊鋪滿了整片試驗田,葉片在陽光下泛著油亮的光澤。林凡時常褪去官服,換上短打,親自下田與老農們一同勞作,手把手指導他們進行簡單的選種、扦插實驗。他深知農業變革從來不是一蹴而就之事,便耐下性子,將這片官田當作積累經驗、觀察物性的試驗場,靜待收獲的時節。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悄無聲息地進行著。林凡如同一位耐心的農夫,在亂世的間隙里,于江夏這片土地上,默默播種著希望的種子,等待著它們生根發芽、茁壯成長。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亂世之中,從來沒有真正的安穩可言。
這日午后,陽光正好,林凡正蹲在官田的田埂邊,小心翼翼地撥開山芋的藤蔓,觀察著土壤下塊莖的初步形成情況——只見數個拇指大小、帶著細毛的塊莖已然成型,沉甸甸地掛在根部,長勢遠超預期。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田埂盡頭傳來,張嶷身著沾滿塵土的勁裝,自荊山方向風塵仆仆而來,臉上帶著掩不住的凝重,顯然是帶來了不好的消息。
“太守!”張嶷快步上前,單膝跪地,語氣急促,“荊山各部雖表面臣服于我江夏,然其私下與江東的勾連,并未完全斷絕!”
林凡緩緩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目光微冷:“具體說說。”
“尤其是原先依附白虎寨的幾個小部族,近來與一些身份不明的商隊來往極為頻繁。”張嶷壓低聲音,“某奉太守之命暗中查探多日,那些商隊雖打著互市的旗號,所載貨物也多是鹽鐵之類,但隨行的護衛個個精悍異常,身形挺拔,步履沉穩,絕非尋常商販的護院,倒像是……軍中部伍喬裝而成!”
林凡指尖輕輕摩挲著田埂上的青草,眼神愈發幽深:“看來,周瑜的‘互市’,果然不只是做生意那么簡單。他是想借著這個渠道,重新將觸角伸入荊山,拉攏那些搖擺不定的部族,為日后圖謀江夏埋下伏筆。”
“太守,是否要末將即刻帶人前往荊山,截斷這些商隊的聯系,將那些暗通江東的部族一網打盡?”張嶷說著,手已然按上了腰間的刀柄,眼中閃過一絲厲色。
林凡沉吟片刻,緩緩搖了搖頭:“不必。堵不如疏。他們既然想借商隊傳遞消息、籠絡人手,我們便讓他們傳,讓他們籠絡。”
張嶷面露不解之色:“太守,這……”
“周瑜想利用互市滲透,我們為何不能將計就計?”林凡嘴角勾起一絲冷意,“傳令下去,對往來荊山的商隊,只要不違反互市規章,便不必過于為難,任由他們往來。但是,你要安排可靠之人,給我盯緊了!他們接觸了哪些部族首領,私下傳遞了什么消息,甚至交談了幾句,都要盡可能查清楚,一絲一毫都不能遺漏。”
他頓了頓,語氣斬釘截鐵:“我們要的,不是阻止他們,而是……掌控他們。”
張嶷聞言,眼中先是閃過一絲茫然,隨即迅速明悟:“太守是想將江東的滲透渠道,變成我們獲取情報的眼線?甚至還能借著這個渠道,向江東傳遞虛假消息,誤導他們的判斷?”
“正是。”林凡點頭,“這是一場暗中的較量,比拼的不是兵力,而是耐心與謀略。誰能沉得住氣,誰就能占據主動。”
“末將明白!”張嶷眼中閃過領悟的光芒,重重頷首。
“另外,”林凡補充道,“讓我們的人也喬裝成商隊,攜帶充足的鹽鐵、布匹,主動去接觸那些搖擺不定的山越部族。他們需要鹽鐵,我們便以合理的價格賣給他們;他們想要安穩的生活,我們便承諾庇護他們不受戰亂侵擾。但要讓他們清楚,這一切的前提,是絕對的忠誠,是徹底與江東劃清界限,若敢再暗通款曲,后果自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