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奧的指甲在手機屏幕上劃出刺耳的摩擦聲,微信界面停留在
“德德家居員工群”
的最新消息。財務剛發了通知,這個月的績效獎金要推遲到下個月和工資一起發。她盯著屏幕上那行宋體小字,感覺像是被人用鈍刀子割著心口的肉。
地鐵播報員甜美的聲音穿透車廂:“下一站,a
市國際會展中心。”
奧奧猛地抬頭,才發現自己坐過了兩站。她慌忙抓起放在腳邊的帆布包,包里裝著給經銷商的樣品冊,棱角把大腿硌出了道紅印。
走出地鐵站,刺眼的陽光讓她下意識地瞇起了眼。斜對面的十字路口圍著一群人,藍白相間的工裝外套在人群中格外顯眼。奧奧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那些衣服和隔壁鼎盛家具廠的工服一模一樣。
她穿過馬路時,被一個抱著紙箱的中年男人撞了個趔趄。紙箱摔在地上,里面的泡沫板散落出來,露出半截歐式雕花的床頭柜腿。男人慌忙去撿,袖口磨破的地方露出黝黑的皮膚,像是常年握著砂紙留下的印記。
“鼎盛的?”
奧奧幫他扶起紙箱,聞到里面飄出淡淡的松木味,混雜著機油的腥氣。
男人渾濁的眼睛亮了一下,又迅速黯淡下去:“妹子也是家具行當的?”
他的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王老板跑了,三個月工資沒發,廠房都被法院封了。”
他指了指人群前方,幾個穿制服的人正在往卷簾門上貼封條,紅色的印泥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光。
奧奧的喉嚨像被堵住了,說不出話來。上周她去鼎盛借螺絲刀時,還看見車間里堆著剛到貨的櫸木板材。李姐笑著說這批貨能趕在月底發出去,就能給孫子湊齊學費了。現在那些木料大概已經被法院貼上封條,變成冷冰冰的抵押物了吧。
“我們去勞動仲裁了,人家說公司賬戶上一分錢都沒有。”
男人掏出皺巴巴的煙盒,抖出最后一根煙,“我們這些人,干了大半輩子木工,除了刨木頭啥也不會。現在好了,連房租都快交不起了。”
奧奧的手機震動起來,是經理的電話。她深吸一口氣,按下接聽鍵:“喂,張經理……
嗯,我已經到
a
市了……
好的,我馬上過去新建的家具城看看。”
掛了電話,她從包里掏出兩百塊錢遞給男人:“大哥,這點錢你拿著買點吃的。”
男人愣了一下,慌忙擺手:“妹子,這可不行……”
奧奧把錢塞進他手里,轉身快步離開,不敢回頭看那些充滿絕望的眼睛。
新建的家具城氣派得讓人有些喘不過氣。玻璃幕墻反射著天空的流云,旋轉門旁邊的廣告牌上,意大利真皮沙發的價格后面跟著一長串零。奧奧踩著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面,感覺自己的帆布鞋像是沾了灰的抹布,格格不入。
她走到總服務臺,說明來意。穿套裝的導購員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臉上堆起標準的微笑:“奧主管是吧?這邊請,我們經理在辦公室等您。”
經理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妝容精致,指甲涂成酒紅色,和她身后展示柜里的紅木家具相得益彰。“奧主管年輕有為啊。”
女人遞過來一杯花茶,香氣氤氳,“我們這個家具城定位高端,入駐的都是國內外知名品牌。”
她指了指墻上的平面圖,“你看,這一片是歐美館,那一片是新中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