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慧抱著念兒,遠遠地背對著黑水鋪的方向站在山梁邊,單薄的肩膀微微發(fā)抖,像是寒風中搖曳的枯草。凌萍緊緊挨著她,雙手無意識地絞著衣角,臉色白得像張單薄的麻紙,嘴唇抿成一條毫無血色的直線。她們雖未親眼看見掩埋尸體時坑里的慘狀,但村子里飄來的那股混雜著血腥與腐臭的氣味,還有掩埋時拖拽尸體發(fā)出的沉悶摩擦聲,早已像毒蛇般鉆進腦海,足以讓噩夢在夜里反復扎根。
“走吧?!绷栾L鏟起最后一鍬濕潤的泥土,重重蓋在新墳上,用腳用力踩實,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起伏。他甚至沒有再看一眼那個不起眼的土包——那里埋著凌老根一家四口,也埋著黑水鋪的噩夢。轉身的瞬間,他眼底閃過一絲復雜,卻很快被冷硬取代,大步朝著北方走去。眾人連忙跟上,腳步踉蹌,像是在逃離一片被詛咒的土地,沒人敢回頭,生怕那片死寂的村落會伸出無形的手,將自己拖入地獄。
一路往北,隊伍里的氣氛沉悶得像灌了鉛,壓得人喘不過氣。沒人說話,只有雙腳踩在雨后濕泥里發(fā)出的“噗嘰”聲,混著鞋底與碎石摩擦的“沙沙”聲,還有灰灰時不時豎起耳朵,對著路邊的密林發(fā)出的警惕低嗚。念兒大概是受了驚嚇又淋了雨,蔫蔫地趴在凌慧的背上,小臉蛋泛著不正常的潮紅,呼吸也有些急促。凌慧每走幾步,就會騰出一只手,輕輕摸摸她的額頭,指尖傳來的熱度讓她眉頭緊鎖,憂心忡忡,卻只能將擔憂壓在心底——現(xiàn)在連一口干凈的熱水都難找,更別提給孩子看病。
凌風走在隊伍最前面,看似在專注地探路,目光不斷掃過前方的路況和兩側的樹林,實則心神早已沉入空間之中。此刻,空間里那株剛種下不久的地脈靈果幼苗,正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昨天夜里他查看時,幼苗還只有三寸來高,嫩生生的兩片子葉微微卷曲,托著一顆米粒大小的淡綠色芽苞,透著勃勃生機??蓛H僅過了幾個時辰,那芽苞竟像被吹了氣般膨脹了好幾圈,變成一顆黃豆大小的半透明青綠色小珠子!珠子表面籠罩著一層極其微弱、幾乎難以用肉眼察覺的瑩綠色光暈,忽明忽暗,如同人的呼吸般有節(jié)奏地閃爍著,仿佛里面藏著一顆跳動的心臟!
更讓凌風心頭一沉的是,幼苗周圍那片被靈泉水反復浸潤、原本黝黑肥沃的黑土地,顏色竟肉眼可見地變淺了一絲,從濃墨般的黑色變成了深褐色,仿佛土壤里的某種精華被這株幼苗瘋狂吸走了!這絕非正常的生長現(xiàn)象,靈泉催生植物雖快,卻從未出現(xiàn)過如此“掠奪性”的生長方式。
不遠處水坑里的蠱蟲母體,似乎也察覺到了靈果幼苗的異常。它那巨大的暗紅色頭部微微轉向靈田方向,頂端縫隙中閃爍的兩點幽綠光芒忽明忽暗,傳遞過來一種混合著強烈渴望與一絲不易察覺的不安的情緒波動。龐大的身軀在清澈的湖水中不安地扭動了一下,攪起一圈圈細密的漣漪,觸須也微微蜷縮,像是在忌憚什么。
凌風立刻嘗試用意念安撫蠱蟲母體:“安靜,別亂動?!?/p>
片刻后,蠱蟲母體傳遞回來的情緒稍微平復了些,身體不再扭動,但那種對靈果幼苗的“渴望”感卻絲毫未減,反而隨著幼苗光暈的閃爍,變得越發(fā)強烈。凌風皺緊眉頭,這株靈果苗的變化太過反常,難道是因為吸收了隕石的能量?還是說,地脈靈果本就如此“邪門”?他暫時壓下心中的疑慮,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外界的路況上——眼下,帶著隊伍安全抵達柳林鎮(zhèn)才是最重要的事。
腳下的路漸漸發(fā)生了變化。之前崎嶇的碎石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開闊的谷地,地里長滿了半人高的枯黃野草,草葉邊緣鋒利如刀,刮在褲腿上發(fā)出“沙沙”的聲響,稍不注意就會劃破皮肉。遠處,一道灰黑色的陡峭峽谷橫亙在天地間,像是被巨斧硬生生劈開,兩側的崖壁如同刀削般筆直,怪石嶙峋,猙獰可怖。峽谷入口狹窄,僅容兩人并排通過,一條渾濁的溪流從峽谷深處蜿蜒流出,水流湍急,撞擊著河床里的亂石,發(fā)出“嘩嘩”的咆哮聲,在空曠的谷地里回蕩。
“風哥兒,咱們……得進這峽谷嗎?”跟在后面的老漢看著那幽深昏暗的峽谷入口,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聲音發(fā)怵,“這地方看著……太瘆得慌了,跟個吃人的口子似的?!?/p>
“繞不過去。”凌風抬頭看了看天色,日頭已經漸漸偏西,鉛灰色的云層壓得極低,空氣潮濕憋悶,像是隨時要再潑一場傾盆大雨。他指著峽谷兩側連綿起伏的山巒,“這峽谷兩側的山勢陡峭,全是密林和懸崖,繞過去起碼得多走兩天。咱們的干糧和水都不多了,耗不起。”
“灰灰!”凌風低喚一聲?;一伊⒖滔褚坏阑疑W電,敏捷地竄到隊伍前方,鼻子緊貼著地面,仔細嗅聞著峽谷入口處的每一寸泥土、石頭和野草,耳朵高高豎起,捕捉著周圍任何一絲異常的聲響。它繞著入口轉了兩圈,對著峽谷深處低吠了兩聲,尾巴微微擺動,似乎在示意暫時沒有immediatedanger,但眼神依舊警惕。
“跟上,都抓緊點東西,別掉隊?!绷栾L握緊了手中的硬木弓,箭囊里的木箭早已備好,他率先邁步踏入了峽谷的陰影之中。一進峽谷,光線瞬間暗了下來,兩側高聳的崖壁仿佛要將天空擠壓成一條細線,只剩下頭頂一線灰白的天光。冷風在狹窄的通道里打著旋,發(fā)出“嗚嗚”的怪響,像是鬼哭,吹得人脊背發(fā)涼,雞皮疙瘩直冒。
腳下的路越發(fā)難走,全是棱角分明的碎石和被溪水沖刷得濕滑溜圓的大鵝卵石,稍不留神就會滑倒。渾濁的溪水在右側奔騰咆哮,水花濺起,打濕了路邊的石塊,水汽混著峽谷里特有的、帶著鐵銹和苔蘚的陰濕氣息撲面而來,嗆得人忍不住咳嗽?;一沂冀K走在隊伍前方幾丈遠的地方,走走停停,時不時停下腳步,對著兩側崖壁上任何一處可能藏身的石縫、灌木叢和凹陷處仔細打量,喉嚨里發(fā)出低沉的嗚咽,提醒著眾人潛在的危險。
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峽谷內部稍微開闊了些,溪流在這里拐了個彎,沖刷出一片相對平坦的碎石灘。灘上散落著不少被洪水沖下來的枯木枝杈和石塊,陽光透過崖壁的縫隙,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歇會兒吧風哥兒?”張嬸扶著膝蓋,大口喘著粗氣,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實在……實在走不動了,孩子們也撐不住了?!彼噶酥戈犖槔飵讉€跟來的半大孩子,他們臉色蒼白,腳步虛浮,顯然已經到了極限。
凌風停下腳步,目光銳利地掃視著這片開闊地。這里地勢相對平坦,確實適合歇腳,但兩側崖壁依舊高聳,一旦被敵人堵住前后入口,這里就會變成絕地,毫無退路。他沒有立刻答應,而是看向前方的灰灰。此刻,灰灰正對著峽谷深處那片更幽暗的陰影,身體緊繃如弓,喉嚨里發(fā)出持續(xù)不斷的、低沉壓抑的“嗚嚕”聲,背毛根根炸開,尾巴繃得筆直,前爪微微下壓,爪子甚至已經深深陷入碎石中,一副隨時準備撲擊的姿態(tài)!
有東西!而且離得很近!
“都別動!靠在一起!”凌風低喝一聲,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話音未落,他手中的硬木弓已拉至滿月,一支削尖的木箭搭在弦上,箭尖直指灰灰警戒的峽谷深處!
幾乎在他出聲的同時!
“嗷嗚——!”
一聲凄厲尖銳的狼嚎猛地從峽谷深處炸開!聲音穿透力極強,在狹窄的峽谷里反復回蕩、疊加,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此起彼伏的狼嚎聲如同催命的符咒,讓整個峽谷都彌漫起一股肅殺之氣。
“狼!是狼群!”老漢嚇得腿一軟,差點癱坐在地上,雙手緊緊抓住身邊的一塊石頭,才勉強穩(wěn)住身形。張嬸和凌萍立刻將幾個孩子護在中間,臉色慘白如紙,身體控制不住地發(fā)抖。凌慧死死捂住念兒的耳朵,將孩子緊緊抱在懷里,自己卻嚇得渾身冰涼,連呼吸都不敢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