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漫長的守候開始了。火堆在祠堂中央搖曳,提供著唯一的光和熱。灰灰守在最靠近堵門縫隙的位置,像一個沉默的崗哨,身體緊繃,眼神警惕。每隔一段時間,它就會機警地抬起頭,對著門板縫隙處發出幾聲低沉的威脅低吼——“嗚……”。每當這時,那從縫隙外傳來的細微抓撓聲或嗚咽聲就會消失片刻,但過不了太久,又會蠢蠢欲動,像是在暗處窺視,隨時準備發起攻擊。
祠堂里的每個人都在這低沉持續的威脅中熬著夜。凌慧緊緊抱著熟睡的念兒,靠在冰冷的墻壁上,眼皮沉重得直打架,卻絲毫不敢放松,時不時抬頭看向門口,又警惕地掃過周圍的人;凌萍蜷著身子,雙手抱著膝蓋,偶爾給火堆添一小塊烘干的木頭碎片,目光里滿是疲憊;張嬸倚著柱子,頭一點一點地打著盹,卻又會猛地驚醒,生怕自己睡死過去誤了大事。
寂靜與恐懼交織的深夜,一道鬼鬼祟祟的影子,趁著值守的漢子打盹的間隙,貼著墻角的陰影,一點點挪動著,目標明確地朝著神龕旁邊掛著藥香囊的柱子靠近。那影子動作極其輕微,腳步踩在水洼邊緣的干地上,幾乎沒有聲響,整個人與墻角的黑暗融為一體,若非火堆偶爾跳動的光芒映出一點輪廓,根本不會有人發現。
那影子慢慢伸出枯瘦的手,指關節因為緊張而發白,指尖微微顫抖,卻精準地伸向那散發著奇異清香的麻布香囊——正是趙春花!她從剛才聞到藥香開始,就一直惦記著這東西,認定它能治“瘟病”,更是能保命的寶貝,趁著夜色,竟想偷偷把香囊偷走。
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布袋的剎那——
“砰!”
一根帶著粗糙毛刺的粗木棍,像一道閃電,狠狠劈了下來,精準地砸在趙春花伸出的手腕骨上!力道之大,甚至能聽到“咔嚓”一聲輕微的骨裂聲!
“啊——!”殺豬般的慘叫撕裂了祠堂死寂的空氣,在狹小的空間里回蕩,格外刺耳!
所有人都被這聲慘叫驚醒!連門外那若有若無的低吼和刮擦聲,都停頓了一瞬!
火光下,趙春花抱著左手腕,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疼得渾身發抖,臉上涕淚橫流,額頭上布滿冷汗,嘴里不斷發出痛苦的哀嚎,她身旁掉著一把生銹的小鑿子。
凌風手握那根剛劈下來的粗木柴,面無表情地站在柱子旁邊,眼神冰冷得像寒冬的河水。他根本沒睡覺,從趙春花開始挪動時,就一直盯著她,仿佛早就料到她會有這一手。
“春花!你干啥!作死啊!”凌大柱猛地從地上跳起來,又驚又怒地沖過去,想要扶趙春花,卻被凌風冷冷的眼神逼得停在原地,不敢上前。
“娘!你沒事吧?”凌麗也怯怯地哭著,想要靠近。
“都別動她!”凌風的聲音比手里的木柴還冷硬,目光掃過眾人,“她偷藥不成,還想傷人,誰也別靠近,小心被她傳染。”
張嬸舉著火把,壯著膽子湊近趙春花,想要看個究竟。火光清晰地照出趙春花捂著的左手手腕——一道紫黑色的粗棱印子在腕骨上高高腫起,顯然已經骨裂。更駭人的是,在她因疼痛而扭曲的脖頸和臉頰靠近耳根的地方,好幾處皮肉正異常地鼓脹發紅,紅得發紫,像是充血一般,紅痕下面隱約透出青紫!那模樣,竟和河灘上那個婦人臨死前臉上蔓延的恐怖紫瘢,有著極其相似的開端!
“她……她也染上‘瘟病’了!”張嬸指著趙春花脖子上的紅痕,驚恐得說不出話,連連后退,生怕被傳染。
就在這時,祠堂的門板突然被瘋狂拍打起來!“砰砰砰”的撞擊聲接連不斷,伴隨著渾濁不清、嘶啞瘋狂的嚎叫:“開門!快開門!給我吃的!我要餓死了!”
那些被隔絕在祠堂外的流民中,竟也有人顯露出類似的狂躁病癥,顯然是趁夜發作了!堵門的沉重青磚被撞得悶響連連,仿佛隨時都會被撞開!外面的混亂,像是被趙春花的慘叫徹底點燃,瞬間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