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清風(fēng)鎮(zhèn)還有半里地,清晨的薄霧還未完全散去,空氣中混著泥土和炊煙的味道。念兒突然從張嬸懷里探出頭,小腦袋左右晃了晃,小手指著前方興奮地嚷嚷:“舅舅!舅舅你快看!那是不是鎮(zhèn)子呀?有大大的木牌子!”
凌風(fēng)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前方路口立著兩根碗口粗的榆木桿,被打磨得光滑筆直,頂端纏著褪色的紅布,中間懸掛著一塊三尺長的黑漆木牌,上面用朱紅顏料寫著“清風(fēng)鎮(zhèn)”三個大字,字體歪歪扭扭,邊緣還有些掉漆,看著不像是官府正規(guī)制作的牌匾。木牌底下站著四個穿灰布短褂的漢子,褂子漿洗得發(fā)硬,領(lǐng)口和袖口磨出了毛邊,每人手里都攥著一根手臂粗的木棍,木棍頂端還沾著些泥土,腰上胡亂系著條歪歪扭扭的紅布帶,故作威風(fēng)地來回踱步,可眼神卻像餓狼似的,直往過往行人的包袱、擔(dān)子上瞟,那股貪婪勁兒藏都藏不住。
“看著像是清風(fēng)鎮(zhèn),但那些人不太對勁。”凌風(fēng)放慢腳步,輕輕拉住馬韁繩,讓馬走得更穩(wěn)些,避免顛簸到馬背上的張嬸。他瞇起眼睛,仔細打量著那四個漢子,“張嬸,你之前說的官府差役,穿的就是這種灰布短褂嗎?”
張嬸也瞇著眼睛看了好一會兒,眉頭漸漸皺了起來,搖著頭說:“不對啊,正經(jīng)官府的差役,穿的都是青色的官服,料子是細棉布的,胸前還繡著差役的標識,腰里必掛著銅制的腰牌,上面刻著名字和所屬官府,哪會穿這種灰不拉幾的粗布褂子?莫不是……莫不是遇到假差役了?”
她話還沒說完,就見一個挑著擔(dān)子的老流民慢慢走到木桿底下。老流民頭發(fā)花白,臉上布滿皺紋,穿著打滿補丁的粗布衫,擔(dān)子兩頭各掛著一個破舊的麻袋,里面裝著半袋粟米和幾件舊衣物,顯然是一路逃荒過來的。他剛想從木桿中間穿過去,就被一個高個子灰褂子伸手攔住了。
“站住!想進鎮(zhèn)?先交入城費!”高個子雙手叉腰,下巴抬得老高,語氣囂張得很,“規(guī)矩都不懂?一人五文錢,帶著東西的再加五文!趕緊掏錢,別耽誤老子干活!”
老流民嚇得身子一哆嗦,趕緊放下?lián)樱瑥膽牙锾统鲆粋€皺巴巴的布包,手抖著打開,里面只有幾枚磨得發(fā)亮的銅錢。他臉上露出哀求的神色:“官爺,行行好,我就剩這點糧食了,身上真沒多少錢了。求您通融通融,我進城是想找我兒子,他半年前就來這兒了,我到現(xiàn)在都沒見到他……”
“少廢話!沒錢就別想進!”高個子不耐煩地打斷他,抬腳就往老流民的擔(dān)子上踹去。“哐當(dāng)”一聲,擔(dān)子被踹翻在地,麻袋里的粟米撒了一地,黃澄澄的米粒滾得到處都是,混在泥土里,看著格外可惜。老流民心疼得直跺腳,高個子卻哈哈大笑起來,旁邊三個灰褂子也跟著起哄,沒一個人伸手幫忙。
“你怎么能這樣!”老流民急得眼淚都掉了下來,蹲在地上,用顫抖的手一點點撿著地上的米粒,哪怕沾了泥土,也舍不得放棄。念兒在馬背上看得清清楚楚,小拳頭攥得緊緊的,小臉憋得通紅:“舅舅,他們太壞了!那個爺爺好可憐!咱們快去幫幫他!”
“別著急,咱們先看看情況。”凌風(fēng)按住身旁蠢蠢欲動的凌萍,眼神依舊緊盯著那四個灰褂子。他早就注意到,這四個人腰間空空如也,別說銅腰牌了,連塊像樣的玉佩都沒有,而且說話粗鄙不堪,滿口臟話,一點沒有官府差役該有的體面和規(guī)矩。“這些人十有八九是假的,借著官府的名頭在這里收苛捐雜稅,專門欺負流民。”
他話音剛落,就見另一個矮胖的灰褂子攔住了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婦人穿著破舊的藍色粗布裙,懷里抱著一個兩歲左右的孩子,孩子小臉蠟黃,顯然是餓壞了,趴在婦人懷里小聲哭著。矮胖灰褂子二話不說,伸手就去搶婦人懷里的布包:“里面裝的什么?是不是藏錢了?拿出來給老子看看!”
“你別搶!這是我女兒的救命錢!”婦人死死護著布包,身子往后退了退,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孩子生病了,我進城是想找個大夫,這錢不能給你!”
“救命錢?到了這兒,就是老子的錢!”矮胖灰褂子用力一扯,布包的帶子被扯斷了,幾串銅錢掉在地上,滾了老遠。他彎腰就去撿,還不忘抬腳踹了婦人一下,婦人沒站穩(wěn),抱著孩子摔在地上,孩子嚇得哇哇大哭。
“我去看看。”凌風(fēng)再也按捺不住,把馬韁繩遞給凌慧,叮囑道,“你們在這兒等著,別過來,我去去就回。”
他剛往前走了兩步,那四個灰褂子就注意到他了。高個子立馬拎著木棍走了過來,上下打量著凌風(fēng),目光在他腰間的短矛和馬背上的張嬸身上轉(zhuǎn)了兩圈,眼睛瞬間亮了——凌風(fēng)穿著整潔,還牽著馬,一看就比其他流民富有。
“小子,你想進鎮(zhèn)?”高個子斜著眼睛看著凌風(fēng),語氣傲慢,“先交入城費!看你這穿著,還有馬,再加個老太太,得交二十文!少一文都別想進!”
“你們是官府派來的差役?”凌風(fēng)沒有接他的話,反而往前走了一步,目光銳利地盯著高個子的腰,“既然是差役,怎么沒掛腰牌?官府的官服也沒穿,該不會是假冒的吧?”
高個子臉色瞬間變了,眼神有些慌亂,卻還強裝鎮(zhèn)定,嗓門立馬大了起來:“你他媽胡說八道什么!我們就是官府派來守城門的!你敢質(zhì)疑我們?是不是不想活了!”
“是不是真的,拿腰牌出來看看不就知道了。”凌風(fēng)繼續(xù)逼近一步,聲音冷了下來,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氣勢,“官府有規(guī)定,差役當(dāng)值必須佩戴腰牌,身著官服,你們一樣都沒有,分明是假差役!借著官府的名頭搶劫流民,欺負老弱婦孺,按律當(dāng)斬!”
周圍的流民本來都敢怒不敢言,被灰褂子欺負了也只能忍氣吞聲,一聽凌風(fēng)這么說,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紛紛鼓起勇氣附和:“對!拿腰牌出來!要是沒有,就是假的!”“我上次在鄰鎮(zhèn)見到的差役,都戴著亮閃閃的腰牌,穿著青色的衣服!”“他們就是假的,專門搶我們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