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老天似乎總愛捉弄這些人一樣,凌風等人在清溪村休整了數日,流民手里的存糧已經快見底,而村子也沒有更多的糧食可以淘換了,昨天去集市的村民卻帶回消息說,韃子因斥候小隊遇襲的事,正在到處搜索,已經快逼近這里了,這個消息如懸頂利劍,讓眾人心中的焦慮一日重過一日。
清晨的陽光勉強穿透薄霧,落在臨時搭建的草棚上。張嬸將懷里縫補了數次的粗布布袋倒過來,用力抖了抖,幾粒帶著塵土的谷子“叮叮當當”掉在石頭上,滾了幾圈便沒了動靜。她看著空蕩蕩的布袋,眉頭擰成了疙瘩:“流民老老少少加起來三十多口,廚房的糧,撐不過三天。這荒山野嶺的也找不出更多的可食之物了,接下來該怎么辦呢?”
凌慧抱著念兒坐在一旁,孩子小手緊緊攥著半塊干硬的玉米餅,小口小口地啃著,細弱的牙齒磨著餅子,眼神卻直勾勾盯著不遠處一個村民手里的雜糧窩頭,咽口水的動作都沒敢太明顯。凌慧輕輕拍著孩子的背,聲音帶著難掩的疲憊:“昨天我帶著萍丫頭去后山找野菜,連最常見的馬齒莧都被挖得干干凈凈,連草根都沒剩下幾根。現在別說吃的,連喝的都得省著用。村后的小溪水看著清,可誰知道底下還藏沒藏著之前的瘴氣?萬一喝壞了肚子,連點草藥都找不到。”
看著眼前的眾人,凌風也不可能憑空變出那么多糧食和水,畢竟人心難測!他抬頭望向村口方向,那里只有幾棵枯樹在風里搖晃,看不見半個人影,卻仿佛能感受到韃子斥候逼近的壓迫感:“之前聽村長說,韃子的斥候還在往這邊搜,咱們襲擊了他們的小隊,這些人記仇得很,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清溪村太小了,就這么幾間土房,根本藏不住這么多人。往北走或許能找到大點的村鎮,就算暫時找不到糧食,至少能躲開韃子的搜捕,留條命才有希望。”
這話一出,草棚里瞬間陷入沉默。眾人你看我、我看你,臉上全是糾結。往北走意味著要重新踏入未知的山野,可能遇到野獸,可能迷路;可留在村里,要么坐吃山空餓死,要么等韃子找上門,橫豎都是死路。
“我跟著風小哥走!”年輕婦人抱著已經好轉的小丫頭,眼神透著破釜沉舟的堅定。她輕輕摸了摸女兒額頭上已經消退的紅疹,聲音帶著感激,“風小哥能配出藥水救我閨女的命,跟著他,肯定有活路。就算死在路上,也比等著被韃子抓去強!”
張嬸也跟著點頭,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我老婆子沒別的本事,燒火做飯、縫縫補補還能搭把手,風小哥去哪,我就去哪。總不能留在這兒等著餓死。”
見眾人態度堅決,凌風收回目光,對在場的人說道:“既然大家都有了決定,咱們也別耽誤時間了。愿意留下的,就跟著村長在村里繼續想辦法;想走的,現在就回去收拾東西,今天下午咱們就出發往北走。村長,麻煩您給我們指條相對安全的路,盡量避開韃子可能經過的地方,多謝了。”
村長嘆了口氣,從懷里掏出一張用炭筆畫的簡易地圖,指著上面一條蜿蜒的線條:“往北走二十里地,有個落馬坡,那是個狹長的峽谷,平時除了采藥的,沒什么人走,韃子的斥候一般不會往那種偏僻地方去。過了落馬坡,再走十里,就能到柳林鎮。我聽上個月從那邊過來的小販說,柳林鎮靠著大河,有城墻,暫時還沒被韃子糟蹋,或許能找到糧食,也能找個安穩地方落腳。”
眾人立刻起身回去收拾行李,其實也沒什么好收拾的——大多是幾件打滿補丁的衣服、一個裝水的破陶罐,頂多再帶點撿來的干柴。凌風趁著沒人注意,悄悄從空間里取出幾塊用油紙包好的壓縮干糧。這是他用靈泉水浸泡過的雜糧面做的,一塊干糧壓實了能頂一天的餓,還容易消化。他把干糧分給凌慧她們,低聲囑咐:“這干糧省著點吃,別讓其他人看到,免得引起爭搶。”
下午時分,太陽漸漸西斜,凌風帶著愿意同行的二十多號人,向村長和留下的村民辭行。村長特意讓人裝了兩陶罐干凈的溪水,塞到凌風手里:“路上小心,到了柳林鎮,要是能安穩下來,記得給村里捎個信。”凌風點頭應下,帶著隊伍踏上了往北的路。
隊伍沿著山間小路慢慢前行,大多是老弱婦孺,走得并不快。傍晚時分,眾人來到一處山坳歇腳——這里背風,還能擋住一部分夕陽,算是個臨時歇腳的好地方。張嬸和年輕婦人撿來干柴,生起一堆篝火,火光照亮了眾人疲憊的臉龐。
正當大家準備靠著篝火休息片刻時,前方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響動。腳步聲又急又碎,踩在碎石坡上發出“咯噔咯噔”的脆響,還夾雜著粗重得像破舊風箱般的喘息聲。聲音是從山坳外面那條黑漆漆的土路方向傳來的,越來越近,像是有人正慌不擇路地朝著他們歇腳的背風窩子撲過來!
灰灰“噌”地一下從地上站起來,脊背的毛根根炸開,喉嚨里滾著低沉的咆哮,綠油油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死死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全身緊繃,一副隨時準備撲上去的樣子。火堆邊上打盹的人全被驚醒了,揉著眼睛,臉上還帶著睡懵的茫然,眼神里滿是驚恐。
“誰?誰在那兒?”張嬸嚇得聲音都變了調,一把將身邊的小丫頭摟進懷里,緊緊護著。
凌風沒有說話,身體已經像貍貓般悄無聲息地閃到了山坳入口那塊半人高的風化石后面。他反手從背上取下硬木弓,動作輕得沒有一絲聲響,一支削尖的木箭迅速搭在弦上,手指扣緊弓弦,箭頭在微弱的天光下泛著冷硬的微光。他微微側著頭,耳朵支棱著,仔細捕捉著黑暗中每一個細微的動靜,生怕錯過任何危險信號。
腳步聲猛地停在離山坳口十幾步遠的地方,喘息聲卻越發沉重,像是拉不動磨的老牛,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呼哧呼哧”的雜音,還夾雜著幾分壓抑不住的、痛苦的抽噎。
“救……救命……”一個沙啞得幾乎聽不清的男聲,從黑暗里飄出來,氣若游絲,像是隨時會斷掉。
凌風眼神一凝,握著弓的手沒有絲毫放松,依舊警惕地盯著黑暗深處。
“誰?出來!別躲著!”老漢壯著膽子吼了一嗓子,手里緊緊攥著一根燒火用的木棍,手臂因為用力而微微發抖。
黑暗里沉默了幾秒,隨后,一個搖搖晃晃的人影從路邊的亂石堆后面挪了出來。那人穿著一身被泥漿和血污糊得看不出原色的短打,身形瘦得像根被風吹干的竹竿,肩膀塌陷,仿佛隨時會散架。頭發亂糟糟地貼在額頭上,沾滿了泥土和草屑,臉上全是黑灰,只有一雙眼睛在黑暗中驚恐地睜著,眼白格外明顯,透著濃濃的絕望。
“別……別殺我……”那人聲音抖得厲害,兩條腿像篩糠一樣打著擺子,雙手撐在膝蓋上,才勉強沒倒下,“后面……后面有東西追我……快……快讓我躲躲……”
“什么東西追你?是韃子嗎?”凌萍躲在凌慧身后,只敢探出半個腦袋,聲音帶著顫抖地問。她一想到韃子,就忍不住渾身發抖。
“不……不知道……”那人喘得更急了,一邊說一邊驚恐地回頭望了一眼身后漆黑的土路,像是怕有什么怪物突然沖出來,“黑乎乎的……跑得飛快……見人就咬!我是黑水鋪的……村里好幾個人都被拖走了!我……我跑得快,才逃出來的……”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畫面,身體劇烈地哆嗦起來,牙齒咬得“咯咯”響。
黑水鋪?凌風心里一愣。那之前去黑水鋪的老凌家一行人,是不是也出事了?
“黑水鋪咋樣了?我兄弟他們幾天前去了黑水鋪,現在怎么樣了?”老漢急聲追問,往前邁了一步,臉上滿是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