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當清晨的霧氣裹著松針的清香,溜進柵欄時,從外面走進來的凌風,看見念兒踮著腳往門框上貼剪紙。她手里舉著個歪歪扭扭的“福”字,紅紙邊緣被風吹得卷起來,黃澄澄的臘梅枝從她胳膊底下鉆出來,沾了好幾片碎雪。
“貼反了!”凌風扛著劈好的柴走了過去,放下柴捆時故意撞了下她的小胳膊。剪紙“啪嗒”掉在雪地里,念兒“哎呀”一聲蹲下去撿,鼻尖凍得通紅,像顆熟透的山楂。
“舅舅壞!”她舉著沾雪的剪紙往凌風身上砸,卻被他伸手接住。凌風對著陽光看了看,這剪紙是凌萍用楓葉汁染的紅紙剪的,雖然邊角不齊,倒透著股熱乎勁兒。“反著貼才叫‘福到’,懂不?”他把剪紙倒過來,用米糊往門框上一粘,正好壓住垂下來的臘梅枝。
“真的?”念兒湊過去摸了摸,小手指在紅紙上按出個濕漉漉的印子,“那我還要貼窗戶上!”
凌萍端著漿糊從山洞里出來,棉圍裙上沾著點面粉:“慢點跑,漿糊還沒晾透呢。”她手里的木盤里擺著好幾個剪紙,有胖娃娃抱魚,有喜鵲登枝,都是昨晚熬夜剪的,邊緣還留著剪刀劃過的毛邊。
灶間早就飄起了肉香。凌慧正把腌好的臘排骨往大鐵鍋里放,陶甕里的糯米在水里泡得發脹,白花花的像堆碎銀子。“把那捆干柴抱進來,今天得用大火。”她往灶膛里添了根柏樹枝,火苗“騰”地竄起來,映得她鬢角的碎發都泛著暖光。
灰灰蹲在灶臺邊,尾巴尖卷著片臘梅瓣,見凌風進來就用腦袋蹭他的褲腿。這小家伙腿傷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走路還帶著點瘸,卻比剛來時長了半頭,黑褐色的毛在陽光下閃著油光,看著倒像只壯實的小柴狗。
“去去,別蹭一身油。”凌風把它扒開,往陶碗里倒了點肉湯,“今天有你的肉骨頭,老實等著。”
上午的時光在貼春聯、掛燈籠的忙亂里溜走。凌風用紅布纏了兩根松木棍,插在柵欄兩邊當燈籠桿,念兒非要在上面系上自己編的草繩,說這樣“年獸就不敢來了”。凌萍把剪好的窗花貼滿山洞的石縫,紅通通的一片,倒把石壁襯得沒那么冰冷了。
最費功夫的是年夜飯。凌慧從空間里取了條凍得硬邦邦的魚,用溫水化凍時,魚鱗在陶盆里閃著銀光。“這魚得清蒸,取個‘年年有余’的彩頭。”她邊刮鱗邊說,刀刃劃過魚腹時,濺起的水珠落在灶臺上,混著肉香蒸騰出白霧。
凌萍在旁邊炸丸子,紅薯粉混著野豬肉餡,搓成圓滾滾的小球扔進油鍋,“滋啦”一聲騰起金黃的油花。念兒蹲在旁邊,手里攥著個小漏勺,趁凌萍不注意就撈起個半熟的丸子往嘴里塞,燙得直吐舌頭,卻舍不得把丸子吐出來。
“當心燙掉舌頭!”凌萍拍了下她的手背,把炸好的丸子撈進竹篩,“等下給你裝袋里,守歲時慢慢吃。”
凌風負責處理那只熏好的山雞。他用刀把雞骨剔出來,肉切成小塊,和著筍干、香菇燉在陶罐里。陶鍋坐在炭火上,咕嘟咕嘟的聲響里,肉香順著罐口往外鉆,引得灰灰圍著他轉圈圈,喉嚨里發出“嗚嗚”的饞聲。
太陽往西斜時,年夜飯終于擺上了桌。山洞里沒桌子,就用幾塊石板拼了個臨時的,上面擺滿了陶碗陶盤:清蒸魚泛著油光,燉山雞的湯汁濃得能掛住勺,炸丸子堆得像座小山,還有盤涼拌木耳,黑亮亮的透著脆勁。最顯眼的是中間那碗糖瓜,凌慧特意擺成了小山的形狀,琥珀色的糖衣在油燈下閃著光。
“坐下吃吧,別等涼了。”凌慧往念兒碗里夾了塊魚腹,“慢點嚼,當心有刺。”
念兒早就按捺不住,小筷子在盤子里戳來戳去,先夾了個丸子,又扒了塊雞肉,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含糊不清地說:“比去年在村里好吃!”
“那是,今年咱們啥都不缺。”凌風往凌萍碗里舀了勺雞湯,“多喝點,補補身子。”
凌萍紅著臉低下頭,小口小口地喝著湯,眼睛卻瞟著凌風碗里的排骨,見他沒動,就夾起來塞進他碗里:“風哥哥吃這個,劈柴累了。”
灰灰蹲在念兒腳邊,尾巴搖得像朵花。念兒時不時往地上扔塊骨頭,它就叼到角落里慢慢啃,喉嚨里發出滿足的呼嚕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