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他,心中沒有絲毫猶豫,只有堅定的信念。他轉身回到桌前,拿起桌上的兵書,借著燭火仔細研讀起來。桌上的燭火跳躍著,映照著他堅毅的臉龐,也映照著武昌城未來的命運。
黑石城西北郊,遠離城區的喧囂,一片被高墻和壕溝環繞的區域,是黑石城的核心重地——神機坊。這里戒備森嚴,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守衛皆是銳士營的精銳,手持最新式的燧發槍,眼神警惕地掃視著每一個進出的人。坊內煙囪林立,日夜不停地冒著黑煙,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混合了硫磺、硝石、煤炭和金屬灼燒的獨特氣味,遠處傳來的叮叮當當的敲打聲、鍛造聲、機械運轉聲,交織成一首雄渾的工業交響曲。
神機坊深處,一座獨立的院落被層層守衛包裹,這里是格物院的試驗基地,也是凌風寄予厚望的技術攻關核心。院落中央,一座用耐火磚砌成的巨大爐子格外顯眼,爐體高達三丈,表面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管道和閥門,爐口用厚重的鐵板封著,只留下幾個觀察孔。幾個渾身被白色石棉布包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睛的工匠,正緊張地忙碌著,他們手里拿著長長的鐵釬,通過觀察孔查看爐內的情況,另一只手則操縱著一套復雜的杠桿系統,調節著爐內的進風和燃料供給。
李巧兒站在爐體旁,臉上沾著不少黑色的煙灰,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在臉上留下兩道黑色的痕跡。她身上穿著一件耐磨的麻布工裝,袖口和褲腳都挽了起來,露出纖細卻結實的手臂和小腿。她的眼睛亮得驚人,緊緊盯著連接爐體的一根粗大鐵管,鐵管外層包裹著厚厚的石棉,防止燙傷,另一頭則通向一個巨大的木質水槽,槽內的水正翻滾著,冒著白色的蒸汽,氤氳的水汽模糊了周圍的視線。
“溫度怎么樣?壓力穩定了嗎?”李巧兒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既有緊張,也有期待。
負責觀測的學徒名叫王小六,是格物院最年輕的學徒,今年才十五歲,卻已經跟著工匠們參與了多次試驗。他眼睛緊緊盯著一個自制的壓力表——那是一個用黃銅打造的圓盤,上面刻著密密麻麻的刻度,一根指針隨著壓力變化而轉動。他咽了口唾沫,聲音顫抖地報告:“李姑娘,溫度已經達到一千三百度!壓力……壓力穩定在八個大氣壓!符合您的要求!”
一千三百度的高溫,是工匠們根據凌風的提示,通過改進爐膛結構、增加送風強度、使用高純度焦炭實現的。而八個大氣壓的穩定壓力,則是無數次試驗后才找到的平衡點。在此之前,他們已經失敗了幾十次,有的是鍋爐爆炸,有的是壓力不足,還有的是密封不嚴,蒸汽泄漏,不少工匠都因此受了傷,但沒人放棄。
李巧兒深吸一口氣,胸腔里的心臟砰砰直跳,她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珠,猛地揮下手:“開閘!試機!”
隨著她的命令,一個身材高大的工匠走上前,雙手握住一個巨大的鐵制閘閥,用盡全身力氣,緩緩將閘閥扳開。“嘎吱——”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響起,緊接著,一股灼熱的高壓蒸汽如同掙脫束縛的巨龍,沿著鐵管咆哮著沖出,發出“嗚嗚”的巨響,震得人耳膜發疼。
蒸汽沖入一個結構復雜的黃銅裝置——那是格物院的工匠們根據凌風畫出的草圖,結合從西夷典籍中翻譯出的零星知識,經過無數次修改和失敗后,造出的第一臺實用型臥式雙動蒸汽機原型機!這臺蒸汽機通體由黃銅和精鐵打造,長約兩丈,寬約八尺,巨大的飛輪直徑足有一丈,此刻正在蒸汽的推動下,開始緩慢而堅定地旋轉起來。
“轉了!轉起來了!”王小六激動地跳了起來,大聲喊道。
飛輪的轉速越來越快,從最初的每秒一圈,逐漸提升到每秒三圈、五圈,最后穩定在每秒八圈左右。連桿帶動曲軸,發出“哐當、哐當”的有節奏的鏗鏘之聲,聲音雄渾有力,充滿了力量感。與飛輪通過齒輪組連接的一臺新式鏜床,刀頭也開始飛速旋轉起來,發出“嗡嗡”的聲響,對準一根固定在夾具上的熟鐵棒內膛,開始進行鏜削加工。
鐵屑如同金色的粉末,從刀頭與鐵棒的接觸點飛濺而出,落在地上堆積起來。工匠們圍了上去,仔細查看鏜床加工的進度,臉上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以前手工鉆磨炮管內膛,一根炮管需要三個熟練工匠花費十天時間才能完成,而且內膛粗糙,精度不高,影響火炮的射程和精度。而這臺蒸汽機帶動的鏜床,僅僅半個時辰,就已經完成了一半的加工量,而且內膛光滑度遠超手工加工。
“成了!真的成了!”一個老工匠激動得熱淚盈眶,顫抖著伸出手,想要觸摸那旋轉的飛輪,又怕被燙傷,只能在空中比劃著,“我們成功了!我們造出了不用人力、不用畜力的機器!”
其他工匠也都沸騰了,紛紛歡呼雀躍,互相擁抱,臉上洋溢著激動和自豪。這臺蒸汽機雖然還顯得笨重不堪,噪音巨大,效率也遠未達到理想狀態,而且每運轉一個時辰就需要加水、加煤,維護起來也很麻煩,但它持續、穩定地輸出了強大的動力,這意味著,黑石城在動力革命方面,邁出了里程碑式的一步!
凌風聞訊,第一時間帶著劉文泰、韓沖等人趕到了神機坊。他剛走進試驗院落,就聽到了蒸汽機“轟隆隆”的運轉聲和鏜床“嗡嗡”的切削聲,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他快步走到蒸汽機旁,圍著機器轉了幾圈,仔細查看每一個部件的運轉情況,又走到鏜床旁,拿起一根加工好的炮管半成品,對著陽光看了看,內膛光滑均勻,沒有絲毫毛刺,精度遠超他的預期。
“好!太好了!”凌風的聲音因激動而有些沙啞,他用力拍了拍蒸汽機那還帶著余溫的黃銅氣缸外殼,入手滾燙,卻讓他心中充滿了暖意,“巧兒,還有諸位大匠,你們立下了不世之功!這臺蒸汽機,不僅僅是一臺機器,它是打開新時代大門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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