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亂想的思緒,凌風站在原地未動。他手中的硬木弓仍保持著半張的姿態,箭尖虛指那片陰影,眼神卻仿佛能穿透厚重的石壁,落在峽谷更深處的未知地帶。方才那一絲奇異的共鳴感,此刻竟消失得無影無蹤——是徹底消散了,還是被某種未知力量隔絕了?他再次嘗試通過蠱蟲母體去感應,得到的卻只有一片模糊不清、夾雜著警惕意味的情緒反饋,顯然,蠱蟲也在忌憚著峽谷深處的東西。
“風哥兒?”老漢試探著喊了一聲,手里還攥著那把沾著狼血的剝皮刀,刀刃上的血跡已經凝固發黑,“狼……狼都跑光了,咱……咱們還往峽谷里走嗎?”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顯然還沒從剛才的狼群突襲中完全緩過神。
凌風收回投向陰影的目光,快速掃過正在收拾狼尸的眾人:張嬸和凌萍正費力地切割著粗壯的狼腿肉,兩人手臂還在微微發抖,臉上殘留著驚魂未定的蒼白;凌慧抱著念兒,小丫頭許是被剛才的狼嚎嚇著了,蔫蔫地趴在母親肩頭,小臉蛋埋在凌慧的衣襟里,不愿抬頭;灰灰正低頭舔舐嘴角殘留的血沫,身上的傷口涂過藥膏后,已經不再流血,但精神頭明顯比之前萎靡了不少。
“走。”凌風只吐出一個字,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峽谷是北上的必經之路,無論里面藏著什么,都沒有退路可走。他緩緩收起硬木弓,反手抽出腰間的短刀握在掌心,刀刃上還沾著未干的狼血,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光。
“灰灰,前頭帶路,放慢速度。”他低頭對著腳邊的灰灰低聲吩咐,語氣里帶著一絲安撫。
灰灰“嗚”了一聲作為回應,依舊保持著高度警惕的狀態,貼著左側崖壁的陰影,放輕腳步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動。爪子踩在碎石上,只發出極輕微的“沙沙”聲,幾乎與風聲融為一體。
峽谷越往里走,光線便越發昏暗。兩側高聳的崖壁仿佛要向中間合攏,只在頭頂留下一道越來越窄的灰白縫隙,勉強能透進一絲天光。冷風在狹窄的通道里打著旋兒,發出“嗚嗚”的聲響,如同鬼魅的哭嚎,吹得人后脖頸陣陣發涼。腳下的路也愈發難行,尖銳的碎石間混雜著濕滑的苔蘚,稍不留意就會滑倒,眾人只能互相攙扶著,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挪。右側的溪流依舊奔騰咆哮,水花濺起的水汽彌漫在空氣中,那股陰濕的、混合著苔蘚與某種礦石粉末的嗆人味道,也隨著深入峽谷變得越來越濃郁。
約莫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前方的景象豁然開朗。峽谷在此處拐了一個急彎,湍急的水流被一塊巨大的、半浸在水中的黑褐色巖石擋住,在巖石后方沖出一個不大不小的水潭。而在水潭上方,靠近右側崖壁的根部,赫然出現一個黑黢黢的洞口!
洞口不算寬敞,約莫一人多高,形狀不規則,邊緣凹凸不平,像是被常年的水流或是山洪硬生生沖刷出來的。洞口邊緣的石壁濕漉漉的,覆蓋著一層厚厚的深綠色苔蘚,還掛著幾串晶瑩的水珠。一股比外面更濃郁的、帶著硫磺與鐵銹味道的溫熱濕氣,正從洞口里絲絲縷縷地往外冒,與峽谷里的陰冷空氣形成鮮明對比。
“礦洞?”老漢湊到洞口附近,瞇著眼睛往里張望了片刻,語氣帶著幾分不確定,“看著像是……像是早年采礦時留下的廢棄礦坑!”他年輕時曾跟著村里的人去過山下的小礦場,對這種人工開鑿的洞口有些印象。
灰灰停在洞口外幾步遠的地方,鼻子快速抽動著,仔細分辨著洞里飄出的氣味,喉嚨里的“嗚嚕”聲漸漸變成了短促的、帶著幾分疑惑的“嗚?嗚?”聲。它沒有像之前遇到危險時那樣炸毛發出警告,反而微微歪了歪頭,像是在努力分辨洞里是否藏著威脅。
凌風也聞到了洞口飄出的氣味。那股溫熱濕氣里,除了硫磺和鐵銹的味道,似乎還夾雜著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煙火氣——像是有人剛熄滅篝火不久,留下的余燼散發的味道。這個發現讓他心頭一動,立刻示意身后的眾人停下腳步,自己則握緊短刀,放輕腳步,一點點靠近洞口探查。
洞口往里幾尺的地方便陷入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凌風側耳仔細傾聽,洞里只有水滴從巖縫滴落的“滴答”聲,還有水流在深處流淌的隱隱回響,除此之外,沒有聽到任何呼吸聲或腳步聲。
他從懷里摸出一支火折子,“嚓”地一聲擦亮。微弱的火苗在空氣中跳動起來,勉強照亮了洞口附近的一小片區域。地面是濕滑的巖石,往里延伸時呈現出一個向下的緩坡,洞壁上布滿了深淺不一的鑿痕,顯然是人工開鑿的痕跡,只是年代久遠,又被水流長期侵蝕,鑿痕已經變得模糊不清。
“灰灰,進去看看。”凌風對著灰灰低聲吩咐,火折子的光芒映在他臉上,神情嚴肅。
灰灰得到命令,立刻矮下身子,敏捷地鉆進洞口,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中。洞里隨即傳來它爪子踩在濕滑巖石上的輕微“噠噠”聲,還有它鼻子用力嗅聞時發出的“咻咻”聲。
片刻之后,灰灰的叫聲從洞里傳了出來,那不是遇到危險時的警告吠叫,而是一種短促的、類似“嗚汪”的呼喚聲,帶著幾分發現新事物的興奮,似乎在告訴凌風洞里沒有危險。
安全?
凌風不再猶豫,舉起火折子,彎腰鉆進了洞口。一股溫熱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帶著淡淡的霉味,卻并不難聞,比峽谷里的陰冷空氣舒服不少。洞口的通道不算長,往里走了十幾步后,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
這是一個天然形成的巨大溶洞,后來又經過人工開鑿修整,顯得更加開闊。溶洞的洞頂很高,上面垂掛著許多形態各異的鐘乳石,有的像冰錐,有的像玉柱,在火折子光芒的映照下,閃爍著濕潤的光澤。溶洞底部的中央,竟然有一片不小的水潭!水潭里的水清澈見底,水面上還裊裊升騰著白色的熱氣,顯然是一處天然溫泉!一股淡淡的硫磺味彌漫在溶洞空氣中,正是從這溫泉里散發出來的。
更讓凌風意外的是,在水潭旁邊靠近洞壁的位置,有一小片明顯被人清理過的空地。空地上散落著一些燒焦的木柴灰燼,灰燼旁邊還堆著幾塊被熏得發黑的石頭,顯然是有人曾在這里生過火。空地的角落,甚至整齊碼放著一小堆干燥的木柴,看起來是特意留存的。
有人!而且離開的時間不長!
凌風的心瞬間提了起來,立刻回頭對著剛走進溶洞的眾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自己則握緊短刀,警惕地掃視著溶洞的每一個角落。灰灰也在溶洞里四處嗅聞,喉嚨里發出低低的呼嚕聲,目光不時投向溶洞深處的黑暗地帶。
溶洞深處一片漆黑,只有火折子微弱的光暈在空氣中晃動,勉強照亮了周圍幾丈遠的范圍。除了水滴聲和溫泉水流動的潺潺聲,再也聽不到其他動靜。
“風哥……這里……”凌慧抱著念兒走進溶洞,看到那汪熱氣騰騰的溫泉時,疲憊的臉上露出一絲驚喜。連日的奔波和驚嚇讓她身心俱疲,這處溫暖的溶洞像是絕境中的慰藉。
“別亂動!”凌風壓低聲音喝止,目光銳利如鷹,快速掃過溶洞四周,“這里有人來過,而且剛離開沒多久。”
這話像一盆冷水,瞬間澆滅了眾人剛升起的喜悅。張嬸和凌萍嚇得立刻緊緊靠在一起,下意識地將孩子護在中間;老漢也緊張地握緊了手里的柴刀,警惕地盯著溶洞深處的黑暗;凌慧趕緊捂住念兒的嘴,生怕孩子發出聲音引來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