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瓦朱墻,飛檐流閣,巍峨的宮門靜默矗立,青磚御道兩側排開一盞盞銅鶴金燈。
午門內東南隅外,外門西向,閣南向,便是大學士直舍,又被人稱為內閣。
此時,閣內議事堂分列兩排,端坐其上的是兩個身著緋紅織云紋蟒袍的宦官。
居左的寧遙清頭戴梁山冠,腰間系玉帶,正不緊不慢地翻著今日的邸報。
他坐得端直,如松柏植于中庭,眉宇間疏朗自如,淡然處其間,仿佛萬事不沾身的謫仙人。
坐他身旁的宋石巖冷冷瞥了他一眼,又將視線轉回了堂中,輕咳幾聲,讓堂內正在交談的幾人看了過來。
“怎么,還沒議出個章程來?皇上的陵寢是千秋大事,可耽擱不了。
”
向來直來直去的禮部尚書王士凈一捋胡子,站起來率先對答:“茲事體大,但也不能不顧社稷民生,今年河南和山西等地遭百年難遇的旱災,赤地千里,餓殍遍野,而工部的坐辦銀卻催得急如星火,這不是將人往死路上逼嗎?”
宋石巖聽到這熟悉的話耳朵簡直要起繭子了,心里膩煩得緊,于他而言,山長水遠,遭災又同他扯不上干系。
干爹在宮外兩個多月了,臨走前將與外廷商議陛下陵寢修建的事叮囑再三,他事事上心與這些外臣處處扯嘴皮子,能推進的事情少之又少,他案上還壓著干爹問責催促的好幾封信。
這一場議事從今早到現在暮色黃昏,中途歇息的時候他又匆匆趕去處理東廠的事情,天知道當他看到懷王親自到東廠接人還聽到那一番大逆不道之言時的天崩地裂,心緒到現在都沒有平復,又來回拉扯了一日,早就不耐煩了。
他將手中的議事折子種種砸在了案上,厲聲喝到:“遭災自有戶部有司撥款,臨省協濟,幾次三番拿出來搪塞,以圖拖延營建吉壤,王大人這是何意圖?難道連皇上都不放在眼里了嗎?”
“我王士凈做事向來光明磊落,是不是搪塞這奏報上寫得明明白白。
今日是議事,若是不讓人商議,大可一旨詔書下發內閣。
陛下體恤民生之艱,才讓我等議兩全之法,宋公公扣這么大頂帽子下來老夫可承受不起。
”王士凈一拱手,硬邦邦地回懟回去。
聽得宋石巖是滿肚子火氣,咬牙切齒地說,“我沒有不讓內閣商議。
”
心里罵了一千遍一萬遍死糟老頭子了,脾氣倔得跟驢一樣。
他同樣清楚,內閣綁在一塊對外的時候心里都在作什么妖,這么多次了,其他人就躲在后頭,偶爾當個和事佬,不反對,也不贊成,反正議著,遇到問題就讓王士凈這個倔驢沖在前面,他焉能不知道他們的小心思。
可恨自己看上去是有個盟友,可卻是一個任何事都想不插手的主,閑庭信步的仿佛是在看自己的笑話,宋石巖肚子里憋了的火氣直沖天靈蓋。
他一轉過頭,對著寧遙清發難了,“寧公公要作壁上觀到什么時候,別忘了,司禮監奉命監工,這可不是我一個人的事。
”
寧遙清輕輕合上了邸報,放在一旁,不咸不淡地看了堂上一眼,“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若逼迫地方遭災百姓,便是竭澤而漁,恐激起民變,不如讓工部再議有何其他可替的木石料材。
”
宋石巖勉強壓著火氣,馬上轉頭看向了工部尚書金知賢,“金大人,可有其他法子?”
金知賢穩如泰山,坐了一日絲毫看不出疲憊,眸光微閃,“也不是不可替代,只是……”
“只是什么?”
金知賢站起身來,“修建陵寢的石像生和神道的磚石照宮里的意思擇取,大抵只有云貴兩省有適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