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想過會出現這樣的局面。
哪怕是小時候睡在同一個單人床上,不停打把式的那個人也是魏予箏。尹封從來都是規規矩矩地躺好,半夜里被忽然橫出來的一只手拍到臉上,便睜開眼,把小孩子細嫩的手臂從自己身上移開。
他自己也是個孩子,卻很少耍小孩子脾氣。
魏予箏不愿意承認自己睡姿不好,每每起床發現被子掉到地上,都是火速撈起來,看尹封還閉著眼,又火速橫鋪在兩個人身上,裝出一副剛睡醒的樣子。
他如此裝模作樣了好幾年,直到單人床再躺不下兩個日益竄高的男孩的身體,尹封也從未揭穿他,沒有告訴對方自己睡眠淺,只要魏予箏一起身就會醒。
尹封一直安安靜靜,不如何鬧脾氣。
卻在今天這個下雨的夜晚,在兩人都成年后的如今,忽然將無數個猛然驚醒的夜晚拖拽出來,施加在魏予箏身上。
那沉甸甸的重量,像一塊硬烙的鐵,在日與夜的反復敲打中變作一個鐵籠、一道枷鎖、一副手銬。
尹封從不像其他小孩那樣,渴望得到大人的愛,喜歡和父母互動,會對外界的聲音產生新奇的反應——那些都是魏予箏會做的事,甚至在更小的時候,他有一條屬于自己的安慰毯,每個晚上都要抱著毯子睡覺。
后來那毯子舊了破了,家里沒人能補,魏父沒有過問魏予箏就把它扔了。沒有毯子的每個夜晚都很難熬,再沒有東西可以撫平他的不安,乃至于長大以后的睡夢里他依舊要伸手尋找那條毯子,尋求溫暖。
而尹封從不需要。
小孩子的呼吸輕薄又綿長,尹封會在那些被不慎拍醒的夜里,側過臉去觀察睡在自己一旁的小小的玩伴。
魏予箏的睫毛很長,是卷翹的,臉很軟,會在枕頭上擠出肉肉的一小坨,睡覺時嘴巴微微張開,露出一排齊整的牙齒,有時候會有一角缺漏。因為他們都在長身體,乳牙掉了會長出更健康的新牙。
那些靜謐的無人打攪的夜晚里,只有魏予箏和他。
他只有一伸手就能碰到對方。
魏予箏就是他的安慰毯。
不用他刻意去找,就會主動出現,一直待在自己身邊。
半夜雨聲漸漸小了,魏予箏在逐漸寧靜下來的夜晚里悄然翻了個身。
尹封睡著了,就在他的床上。
這是自十八歲之后兩個人又一次同床共寢。
魏予箏不知道程閱到底發了什么消息給他,尹封一直不肯講。后面把手機拿回來,程閱已經不在他的好友列表里。
魏予箏雖然嘴里嘟囔著“你這是侵犯人權”,但看尹封的狀態也沒再說什么其他的重話。
對于一直以來待他好的人,他向來輕飄飄地,發不起真正的脾氣。
尹封安靜下來不說話的時候是真的很英俊。
其實他閉著眼睛,眉目和劉伏苓十分相像,睜開那雙漆黑寂靜的眼睛,一切才變得不一樣。那種淡漠的非人的氣質很迷人,小時候是遭人懼怕的,長大了卻有很多人癡迷神秘莫測的氛圍,秉持著好奇心想要靠近。
大部分人口中對尹封的喜歡,一方面是出于顏值,另一方面是幻想有一天能夠撬動他冷硬的外殼,那該是一件多么有成就感的壯舉。
可是從沒有人真正做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