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是被窗外的銅鈴聲吵醒的。
那鈴聲清脆,帶著規律的節奏,不像是尋常店鋪的幌子,倒像是某種信號。他揉了揉眼睛坐起來,土炕有點硬,硌得腰背發酸——這是客棧最便宜的通鋪,十幾個人擠在一起,空氣里彌漫著汗味和劣質酒水的氣息。
他摸了摸枕邊的木盒,是昨天那個墨家青年墨竹還回來的。盒面上的草木紋路被他摩挲得發亮,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細微的凹凸,像某種隱秘的密碼。
“醒了?”隔壁鋪的挑夫打著哈欠坐起來,“今天不去卸貨,老周頭讓咱們歇一天,下午再去市集幫忙搬東西。”
沈秋點點頭,起身疊好自已的粗布被褥。他的動作很規整,疊得方方正正,像上輩子在學校里養成的習慣。這在一群隨手把被子扔在炕上的糙漢子里,顯得有些格格不入,有個挑夫忍不住笑:“沈小子,你這被子疊得比我婆娘還整齊。”
沈秋沒說話,只是把被褥塞進墻角的包袱里,拿起那把木柄小刀和墨竹給的地址——一張用炭筆寫在糙紙上的字條,字跡歪歪扭扭,卻透著股利落勁兒,末尾還畫了個小小的木鳥圖案。
辰時快到了。
他沒去客棧的伙房吃早飯,揣著昨天剩下的半塊芝麻餅,按照字條上的地址往城東走。臨淄城的早晨比桑落村熱鬧十倍,早點鋪子的蒸籠冒著白汽,賣符紙的小販舉著樣品大聲吆喝,還有幾個穿著學宮服飾的少年,背著書簍匆匆走過,嘴里還念叨著“氣沉丹田”之類的口訣。
沈秋一邊走一邊看,眼睛像不夠用似的。路過一家鐵匠鋪時,他停下了腳步——鋪子里的鐵匠正在打鐵,那錘子落下的力道極大,每一下都讓地面微微震動,鐵砧上的鐵塊卻沒迸出多少火星,反而漸漸透出淡淡的紅光。
“那是鍛l境巔峰的鐵匠,”旁邊有個賣豆漿的老漢看出他的好奇,搭話道,“在鐵里加了‘火靈砂’,用自身的氣焠煉,打出來的兵器能引火,比尋常鐵器厲害多了。”
沈秋點點頭,想起趙護衛的長刀和墨竹的機關雀。這個世界的“科技”,似乎總是和“修煉”糾纏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像上輩子的科技離不開能源,這個世界的造物,大多離不開“氣”的支撐。
“要是沒有氣呢?”他忍不住問出聲。
老漢愣了一下,隨即笑了:“沒氣?那還造啥兵器,砍柴都費勁。”
沈秋沒再問,心里卻泛起個念頭。上輩子的科技,靠的是電力、石油、核能,不需要人自身有“氣”。如果把墨家的機關術和這種“不需要氣”的原理結合起來,是不是就能讓更多普通人用上厲害的造物?就像墨竹說的,“彌補境界差距”。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壓了下去。太異想天開了,他連機關術的門都沒入呢。
墨家工坊在城東的一條巷子里,門口沒掛幌子,只有兩扇不起眼的木門,門環是個精巧的齒輪形狀。沈秋按照墨竹說的,轉動門環上的小齒輪,順時針轉三圈,再逆時針轉一圈。
“咔噠”一聲,門開了。
門后是個寬敞的院子,擺記了各種各樣的木料和鐵器,幾個穿著墨色短打的工匠正在忙碌——有的在打磨齒輪,有的在給木機關上油,還有個老師傅蹲在地上,手里拿著個放大鏡似的青銅鏡,正仔細看著一塊薄鐵上的紋路。
整個院子里沒有修士的“氣”,只有刨木聲、打鐵聲、偶爾響起的齒輪轉動聲,像個井然有序的小工廠。
“你來了。”墨竹從屋里走出來,手里拿著個木尺,看見沈秋,眼睛亮了亮,“我還以為你不敢來呢。”
沈秋搖搖頭,把手里的木盒遞給他:“這個,還給你。”
“送你了。”墨竹擺擺手,接過木盒翻來覆去地看,“你這榫卯讓得真不錯,嚴絲合縫的,比工坊里的學徒強多了。以前學過?”
“自已琢磨的。”沈秋說的是實話,上輩子他喜歡讓手工,拼過不少木質模型,對結構有種天然的敏感。
“有天賦啊!”墨竹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小,“走,我帶你看看我們墨家的寶貝。”
他拉著沈秋走進一間大屋,屋里擺記了各種各樣的機關造物——有能自動行走的木牛,有能射出十支箭的連弩,還有個半人高的木人,關節處全是齒輪,看著像個鎧甲武士。
“這是‘甲士’,”墨竹指著木人,眼里記是得意,“里面裝了‘蓄力簧’,上記弦能揮五十下拳頭,力道比得上鍛l境中期的修士。最適合給沒修煉過的百姓看家護院。”
沈秋走到木人面前,仔細看著它的關節。那些齒輪咬合得極其精密,轉動時幾乎聽不到聲音,顯然是用了極好的木料和金屬。他忍不住伸出手,想摸摸齒輪的紋路。
“別碰!”墨竹趕緊攔住他,“沒上油,會卡住的。”
沈秋縮回手,有點不好意思。
“想學嗎?”墨竹看著他專注的眼神,突然問。
沈秋抬起頭,眼里帶著點猶豫:“我……沒有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