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四合院里家家戶戶亮起了昏黃的燈光,空氣中飄散著晚飯的余香。合作社招兵買馬的熱鬧場面已然散去,但那興奮的余波仍在院里回蕩。前院閻家隱約傳來閻埠貴撥弄算盤的清脆聲響,間或夾雜著閻解成興奮的大嗓門;中院賈家窗戶上,映出幾個婦女圍坐一起熱烈討論的剪影;就連后院劉家,也難得地傳出了劉光天和他那幫小兄弟規劃未來的聲音。
這一切,聽在一大爺易中海耳中,卻別是一番滋味。
他獨自坐在八仙桌旁,就著一碟花生米小酌,眉頭緊鎖。桌上那盞煤油燈跳動的火苗,將他布滿皺紋的臉映得明暗不定。作為院里的壹大爺,作為軋鋼廠技術過硬、德高望重的八級鉗工,他大半輩子信奉的是“規規矩矩做人,踏踏實實做事”。車間是根,生產是本,國家計劃是鐵律。可陳醒這小子,回來沒多久,先是搞了個不倫不類的服務站,現在又弄出個什么“手工業合作社”,還把“按件計酬”、“利潤分紅”掛在嘴邊,這在他看來,簡直是胡鬧!
那紅火火的招兵買馬場面,那一個個家屬眼中閃爍的、他從未見過的急切與渴望,都讓他心底莫名地不安。這熱熱鬧鬧的景象背后,透著一種讓他捉摸不透、也無法掌控的不踏實感。他總覺得,有什么東西正在偏離他熟悉的軌道,一種他堅守并維護了幾十年的秩序,正在被悄然撬動。
“不行,得找這小子談談。”易中海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喉結滾動,一股混合著責任與憂慮的情緒在胸中翻騰。他起身從柜子里拿出一包平時舍不得喝的好茶葉,揣上一壺剛燒開的熱水,邁著沉穩卻略顯沉重的步伐,出了家門,敲響了陳醒那間位于前院角落的房門。
“咚、咚、咚。”敲門聲在寂靜的院落里顯得格外清晰。
“請進。”屋內傳來陳醒清朗的回應。
易中海推門而入。陳醒正伏在桌前,就著臺燈的光亮在一本厚厚的筆記本上寫著什么,旁邊還攤開著幾張畫滿圖形的合作社規劃草圖。見到易中海,他有些意外,但立刻放下筆,站起身,臉上露出晚輩應有的謙和笑容:“是一大爺啊,快請坐。這么晚了,您找我有事?”
屋內陳設簡單,但收拾得干凈整齊,墻上掛著幾張機械結構圖,書架上擺滿了書籍,一股淡淡的墨水和紙張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中。
“沒啥大事,就是過來看看。”易中海在桌旁的木椅上坐下,將茶葉和熱水壺放在桌上,語氣刻意放得平和,帶著長輩慣有的關切,“看你這邊燈還亮著,知道你忙。聽說你那合作社,搞得聲勢不小啊,今天報名的人挺多?”
他一邊說,一邊熟練地沏了兩杯茶,將其中一杯推到陳醒面前。氤氳的熱氣帶著茶香升騰起來,模糊了兩人之間的視線。
陳醒雙手接過茶杯,道了聲謝,在易中海對面坐下:“剛起步,千頭萬緒,讓一大爺您見笑了。都是靠著廠里支持和大家信任,摸著石頭過河。”他的回答不卑不亢,既表達了謙遜,也暗含了底氣。
易中海抿了一口熱茶,滾燙的茶水流過喉嚨,似乎也給他接下來的話增添了溫度。他不再繞圈子,放下茶杯,目光變得凝重,切入正題:“小陳啊,我呢,是看著你長大的。你爹媽走得早,你能有今天這份出息,我是打心眼里高興。”他先打了個感情牌,語氣誠懇。
陳醒安靜地聽著,沒有打斷,只是微微點頭,表示在聽。
“也正因為如此,”易中海話鋒一轉,聲音低沉了幾分,“有些話,我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得跟你說說,算是一個長輩的提醒,不吐不快啊。”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溫熱的杯壁。
“咱們是工人,根子在車間,本職是搞好生產,為國家多煉鋼,出好鋼。這是正路,是鐵打的道理。”易中海的聲音帶著一種歷經歲月沉淀的篤定,“可你現在搞的這個合作社,讓家屬們,甚至我聽說明天劉光天那幾個小子也要去報到,這讓一些年輕工人的心思都活絡了,都想著去鼓搗那些小玩意賺錢。這……這會不會偏離了根本?”
他的語氣漸漸激動起來,帶著顯而易見的擔憂:“人心要是野了,浮躁了,還能安于本職工作嗎?今天想著多縫幾個布老虎多掙幾毛錢,明天是不是就嫌車間里的活計又臟又累錢還少了?長此以往,誰還能靜下心來鉆研技術?誰還能保證生產任務圓滿完成?咱們軋鋼廠,可是國家的重點廠子!”
易中海越說越覺得問題嚴重,他仿佛已經看到了車間里人心渙散、生產效率下降的場景。“小陳啊,你這看似是在做好事,是在幫襯院里人,可往深里想,這是在動搖根基啊!這是大事!可不能由著性子來!”他的聲音在小小的房間里回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感,這是他作為八級工、作為院里壹大爺多年積累的威嚴。
這是他堅守了幾十年的觀念:穩定、本分、各安其位。工廠、車間、家庭,每個環節都應該像一臺精密的機器,按照既定的規則運轉。任何試圖打破這種平衡的行為,都是危險的。在他看來,陳醒的做法,就像是在這臺機器里投入了一把沙子,雖然一時看不出大礙,但長此以往,必然會磨損齒輪,甚至導致整臺機器的癱瘓。他是在撬動這個他熟悉且維護已久的穩固秩序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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