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清晨,薄霧尚未散盡,紅星軋鋼廠家屬區的布告欄前卻已圍得水泄不通。一張用毛筆工整書寫的大紅告示剛剛貼上,墨跡在冷空氣中微微冒著白氣。
“紅星軋鋼廠職工家屬手工業合作社公開招聘家屬工”
這行醒目的標題像一塊巨大的磁石,吸引著每一個路過的人。人們踮著腳尖,伸長脖子,小聲念著上面的條款:
“一、招聘對象:本廠職工直系家屬,年齡18至50周歲,身體健康;
二、工作內容:利用廠內工業廢料,加工手工藝品及實用器具;
三、報酬方式:按件計酬,多勞多得;
四、福利待遇:優秀者可參與銷售利潤分紅;
五、報名地點:廠職工服務站東側。”
消息像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迅速在廠區和家屬院里激起了層層漣漪。對于許多靠著丈夫或兒子那點固定工資、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家庭來說,“按件計酬、多勞多得”這八個字有著巨大的吸引力。更不用說還有“利潤分紅”的可能性——這在那個吃大鍋飯的年代,簡直是聞所未聞的新鮮事。
“按件計酬?那手快的不是能掙不少?”
“說的是啊,我家那口子一個月才三十八塊五,要是我也能掙個十幾二十塊…”
“就怕又是雷聲大雨點小…”
“可這是陳組長牽頭辦的,他那個服務站不就辦得挺紅火?”
議論聲中,有人懷疑,有人觀望,更多的人則躍躍欲試。
報名處設在服務站東側新搭的棚子下,雖然簡陋,但收拾得干凈整齊。于莉穿著一件藏藍色的棉襖,頸間系著陳醒前幾天送她的那條淡灰色圍巾,坐在一張舊書桌后面,面前擺著登記本和鋼筆。她微微昂著頭,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配得上“經理”這個新身份,但緊握的拳頭還是泄露了她內心的緊張。
陳醒站在她身側稍后的位置,身姿挺拔,神情平靜。他今天特意穿了一件半新的中山裝,顯得格外精神。他不時和于莉低聲交流幾句,目光卻敏銳地掃視著越來越多的人群。
不到八點,報名處前已經擠滿了人。院里的、院外的家屬們聞訊而來,有年輕的小媳婦,有中年的婦女,甚至還有一些身體硬朗的老太太。人群中,劉光天帶著他那幫小兄弟擠到了最前面。
“陳組長,于莉經理!”劉光天臉上帶著難得的急切,聲音洪亮,“算我一個!我有的是力氣!搬搬抬抬的活兒都不在話下!”這個平日里游手好閑的青年,此刻眼中閃爍著對改變生活的渴望。
他身后跟著的幾個年輕小子也都紛紛舉手報名:“還有我!”“我也報名!”“光天哥干啥我干啥!”
于莉抬頭看了陳醒一眼,見他微微點頭,便拿起筆,問道:“都會寫字嗎?先把名字寫上。”
劉光天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我。。。我就會寫個名字。”接過筆,他在登記本上歪歪扭扭地寫下了“劉光天”三個字。
閻解成更是近水樓臺,早就跟于莉磨了半天。此刻他挺著胸脯,擠到桌前,聲音格外響亮:“我肯定來!于莉,給我安排個。。。安排個重要的崗位!”他特意在“重要”二字上加重了語氣,仿佛已經是合作社的元老。
于莉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低聲道:“就你話多!來了就好好干,別給我丟人。”話雖如此,她還是在新的一行工整地寫下了“閻解成”三個字,筆跡比平時更加娟秀有力。
陳醒看著這一幕,嘴角微揚。他知道,閻解成雖然有些浮夸,但本質不壞,而且腦子活絡,用好了也是一把好手。
人群中,一個熟悉的身影猶豫著向前擠來。秦淮茹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棉襖,臉上帶著猶豫和期盼,她小心翼翼地開口:“陳組長,于莉妹子,你看。。。我能不能也來合作社?”
她在服務站的工作雖然穩定,但看到合作社“按件計酬”的優厚條件,難免心動。家里三個孩子日漸長大,花銷也越來越大,僅靠賈東旭的工資和自己的那點收入,日子總是捉襟見肘。
陳醒看著秦淮茹,沉吟了一下。他理解秦淮茹的難處,也知道她做事勤快,人也伶俐,是個好勞力。但服務站那邊需要可靠的人維持,而且合作社初創,風險未知,更需要一個穩定的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