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大茂躲在暗處煽風點火、精心散布的謠言,非但沒有如他所愿地動搖“紅星職工文化服務站”的根基,反而像一塊被用力擲出的回旋鏢,以一種他完全沒想到的方式,狠狠地回擊了他自己。工會馬主席親自牽頭、李副廠長定調肯定的那場高規格“現場觀摩會”,如同一場及時雨,不僅徹底澆熄了那些陰燃的流言蜚語,更讓陳醒和這個原本還有些“名不正言不順”的試點項目,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堅實的官方背書。
這個消息傳到許大茂耳朵里時,他正就著一碟咸菜疙瘩喝著小酒,聞言,手里的酒盅差點沒拿穩,一張馬臉瞬間拉得更長,臉色由紅轉青,再由青轉白,最后凝固成一種難看的鐵灰色。他感覺像是被人強行往嘴里塞了一只活蒼蠅,而且還得硬生生咽下去,那股憋屈、窩火、又無可奈何的惡心勁兒,堵在胸口,讓他連著好幾天都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只能在家喝更多的悶酒,看什么都覺得不順眼,連帶著對同院的傻柱挑釁都少了些精神,整個人如同霜打的茄子,蔫頭耷腦,卻又在眼底深處燃燒著不甘的毒焰。
陳醒將許大茂這番如同陰溝里老鼠般躁動卻又無可奈何的反應,清晰地看在眼里。他沒有絲毫的得意,心中更是沒有任何采取直接報復行動的念頭。他深知許大茂這類人的秉性:心胸狹隘,損人不利己,睚眥必報,且欺軟怕硬。對付這樣的小人,單純的打壓、警告,或者公開對峙,或許能逞一時之快,但絕非上策。那樣做,只會將矛盾徹底激化、公開化,等于把這條本就心懷怨毒的“地頭蛇”徹底推向對立面,逼得他破罐子破摔。屆時,許大茂便會像一條隱藏在草叢深處的毒蛇,雖然力量不足以構成致命威脅,但卻會時時刻刻惦記著伺機而動,不知何時就會竄出來,冷不丁地咬你一口,制造無窮無盡的麻煩,讓你防不勝防。
對付毒蛇,最好的辦法,不是遠遠地驅逐它,或者試圖一棍子打死它(尤其在四合院這個人情復雜的小環境里,后者很難做到且后患無窮),而是……巧妙地抓住它的七寸,將它拉出草叢,甚至將它納入自己的掌控范圍,綁在同一個利益鏈條上,讓它為了自身的得失,不得不收斂毒牙,甚至反過來為你所用。
一個大膽而精妙的計劃,在陳醒的腦海中逐漸成型。他需要的,只是一個合適的時機和切入點。
這天晚上,月朗星稀,四合院里各家各戶大多已經熄燈歇下,只有零星幾扇窗戶還透出昏黃的光暈。陳醒從服務站回來,手里拎著半包用舊報紙包著的、還帶著余溫的炒花生米——這是今天茶飲區試著炒制,準備作為未來可能推出的低價小零食,他順手稱了一點。他沒有回自己屋,而是腳步一轉,徑直走到了許大茂家門前。
“咚咚咚”,不輕不重的敲門聲,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
屋內傳來許大茂帶著酒意和不耐煩的聲音:“誰啊?大晚上的!”
“茂哥,是我,陳醒。”門外傳來陳醒平靜的回應。
屋內靜默了幾秒,隨即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和低聲的嘟囔。門“吱呀”一聲被拉開一條縫,許大茂那張帶著警惕和疑惑的馬臉探了出來。看到門外站著的果然是陳醒,他先是一愣,隨即臉上條件反射般地堆起那種慣有的、帶著幾分油滑的假笑,但眼神里卻充滿了審視和毫不掩飾的警惕,話語也帶著刺:
“喲!我當是誰呢!這不是咱們廠里的大紅人、服務站的陳大干事嗎?什么仙風把您給吹到我這寒舍來了?我這廟小,臟亂差,可容不下您這尊馬上就要飛黃騰達的大佛啊!”話語陰陽怪氣,夾槍帶棒,明顯還帶著觀摩會事件后的怨氣。
陳醒仿佛完全沒聽出他話里的機鋒和酸意,臉上依舊掛著那副人畜無害的平和笑容,甚至還帶著幾分鄰里串門的隨意。他舉起手里那包花生米,在空中晃了晃,油紙包里發出沙沙的輕響,一股炒貨特有的焦香隨之飄散出來。
“茂哥,瞧您這話說的,咱們一個院里住著,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串個門、聊聊天還不正常了?剛炒出來的花生米,還熱乎著,香著呢。想著茂哥你好這口,就帶點過來,找你喝兩盅,聊聊天。”
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陳醒姿態放得這么低,話也說得客氣,還帶著“禮物”。許大茂滿腹的狐疑和抵觸,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時不知該如何發作。他上下打量了陳醒幾眼,確定對方不像來找茬的,這才不情不愿地側身讓開了一條縫,語氣勉強:“進來吧,屋里亂,別嫌棄。”
陳醒笑著邁步進屋。許大茂的屋子確實有些凌亂,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劣質白酒、煙草和單身漢住所特有的渾濁氣息。桌上還擺著沒收拾的殘羹剩菜和半瓶散裝白酒。
兩人在桌邊坐下,陳醒自然地拿出兩個還算干凈的杯子,給許大茂和自己都倒上了酒。他沒有急著說話,只是拿起一顆花生米,慢條斯理地剝著,仿佛真的只是來閑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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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杯辛辣的散裝白酒下肚,屋內的氣氛稍微緩和了一些,不再像剛開始那樣緊繃。許大茂雖然依舊心存戒備,但酒精讓他緊繃的神經松弛了不少。
陳醒覺得火候差不多了,他絕口不提之前的謠言風波,仿佛那件事從未發生過一般。反而話頭一轉,開始夸起了許大茂,語氣真誠,聽不出半點虛偽:
“茂哥,說句實在話,要說咱們紅星軋鋼廠里,論見多識廣、能說會道、人情練達的,您絕對是這個!”他邊說邊翹起大拇指,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佩服,“別的不說,就您放電影那手藝,片子清晰,聲音洪亮,從來沒出過岔子!還有每次放電影前,您給工友們講話那個派頭,那個口才,條理清晰,還能結合廠里形勢,鼓舞士氣!廠里上上下下,誰提起您許大茂放映員,不得豎個大拇指,說聲‘服氣’?”
這番話,可謂是精準無比地撓到了許大茂內心深處最癢癢的地方。他這人最好面子,最享受的就是被人吹捧,尤其是肯定他作為“文化人”(放映員在他自己看來是技術加文化的工種)和“能人”的地位。被陳醒這么一番“真心實意”的夸獎,許大茂心里的那點警惕和怨氣,頓時被沖散了大半,一股飄飄然的得意之情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