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團(tuán)隊初步搭建完畢,那筆珍貴的五十元“天使投資”也已在工會馬主席那里備了案,每一分錢的去向都需要清晰記錄。接下來,最艱巨、也最考驗執(zhí)行力的任務(wù)擺在了陳醒面前——將那片荒廢破敗、如同鋼鐵巨獸遺骸般的舊倉庫,改造成一個至少能看得過去、具備基本服務(wù)功能的“紅星職工文化服務(wù)站”。
這無疑是一項“變廢為寶”的浩大工程,尤其是在資金、物資、人力都極其有限的情況下。陳醒仿佛一個手持微薄預(yù)算的導(dǎo)演,需要調(diào)動起手頭所有的“非專業(yè)演員”和“廢舊道具”,排演出一場名為“新生”的大戲。
清晨,陽光尚未完全驅(qū)散空氣中的涼意,陳醒便帶著他這支臨時拼湊起來的“雜牌軍”,來到了廠區(qū)西側(cè)的廢棄倉庫前。隊伍里有后勤處指派來臨時幫忙的兩位年輕青工,孫建國和趙永剛,算是有點力氣的熟手;更有以秦淮茹為首的五名剛剛“上崗”、臉上還帶著幾分茫然和忐忑的家屬工。
當(dāng)他們真正站在那幾排倉庫前,直面那如同被時光凝固的破敗景象時,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厚重的灰塵如同給所有物體都罩上了一層灰色的絨布,蛛網(wǎng)從屋檐、窗欞肆意垂落,隨風(fēng)飄蕩,如同鬼魅的紗幔。破損的窗戶只剩下空洞的框架,有些連框架都已朽爛。地面上堆積著不知名的廢棄物、碎磚爛瓦、以及一些銹蝕得看不出原貌的金屬零件。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霉味和塵土氣息,角落里甚至能看到野草頑強地從磚縫中探出頭來。
秦淮茹下意識地捂了捂口鼻,王桂芬大媽眉頭緊鎖,就連孫建國和趙永剛兩個大小伙子,臉上也露出了為難的神色。這哪里是能服務(wù)人的地方?這簡直是個需要被服務(wù)的對象!
陳醒知道,此刻士氣比黃金還重要。他沒有做任何空洞的動員,而是率先走到倉庫門口,撿起靠在墻邊的一把不知誰留下的、銹跡斑斑但勉強能用的鐵鍬,用力鏟起一堆混雜著碎玻璃和爛木屑的垃圾,揚聲道:
“沒什么難的!萬事開頭難,第一步,也是最實在的一步,就是把這里里外外,徹底清理干凈!讓陽光照進(jìn)來,讓垃圾滾出去!”
他聲音洪亮,動作利落,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孫建國,趙永剛!”他點名,“你們兩個力氣大,負(fù)責(zé)把里面這些大件的、沉重的廢舊設(shè)備和垃圾搬運到外面的空地上,集中處理!再看看窗戶,能找到木板或者廢舊塑料布的先臨時釘上、遮住,好歹擋擋風(fēng)!”
“女同志們!”他轉(zhuǎn)向秦淮茹幾人,“負(fù)責(zé)清掃!用掃帚把蜘蛛網(wǎng)、浮灰先掃掉,然后用抹布、水桶,把能擦的地方,墻壁、窗臺、還有將來要放桌椅的地方,都給我擦洗出來!咱們要讓這地方,至少看上去像個能待人的地方!”
分工明確,指令清晰。陳醒身先士卒,他沒有站在一旁指揮,而是實實在在地參與到最臟最累的清理工作中。汗水很快浸濕了他的襯衫,灰塵沾染了他的臉龐和手臂,但他毫不在意,依舊一鍬一鍬地清理著積年的污垢。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看到這個年輕的負(fù)責(zé)人、廠里的“文化人”都如此拼命,其他人也不好意思再偷懶觀望。孫建國和趙永剛吆喝一聲,開始奮力搬運那些沉重的廢舊鐵疙瘩;秦淮茹咬了咬牙,拿起一把大掃帚,率先沖進(jìn)了灰塵彌漫的倉庫內(nèi)部,用力揮舞起來,頓時激起漫天煙塵,嗆得她連連咳嗽,但她抹了把臉,繼續(xù)干;王桂芬大媽見狀,也不再猶豫,招呼著劉玉梅和趙曉慧,打水、找抹布,開始了細(xì)致的擦洗工作。
一時間,這片被遺忘的角落,響起了久違的、充滿生氣的聲響:鐵鍬與地面的摩擦聲、沉重物品落地的悶響、掃帚劃過地面的沙沙聲、女工們互相招呼和鼓勵的說話聲、以及水桶碰撞的叮當(dāng)聲……這些聲音交織在一起,匯成了一曲粗糙卻充滿希望的勞動號子。
破損的窗戶被孫建國他們用找來的廢舊木板和不知從哪個倉庫翻出來的、有些發(fā)黃的塑料布暫時封堵釘牢,雖然簡陋,但至少擋住了肆無忌憚的穿堂風(fēng)。墻角的垃圾和廢料被一車車地清理出去,在倉庫外的空地上逐漸堆成了一個小山包。女工們反復(fù)地清掃、擦洗,渾濁的污水一桶桶地潑出去,雖然墻壁和地面依舊斑駁,殘留著歲月的痕跡,但至少露出了磚石和水泥原本的顏色,去除了令人窒息的厚重污垢。
初步清理完成后,倉庫內(nèi)部的空間豁然開朗。陳醒拿著從工會借來的粉筆,像一位城市規(guī)劃師,在剛剛清掃干凈、還帶著濕氣的地面上,畫出了簡單的區(qū)域分割線,向眾人描繪著未來的藍(lán)圖:
“這里是圖書租閱區(qū)!”他指著靠墻的一大片區(qū)域,“我們計劃在這里擺放書架。書籍來源嘛,主要靠發(fā)動全廠職工捐贈家里看過的舊書、舊雜志,還有就是從廠圖書館淘換下來他們準(zhǔn)備處理的過期報刊。到時候,職工們可以象征性地收取極低的租閱費,或者干脆憑咱們廠的廠牌,免費在這里閱讀。目的就是讓大家有個能靜下心來看看書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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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是棋牌娛樂區(qū)!”他劃出中間一片相對開闊的地帶,“擺上幾張舊桌子,提供象棋、軍棋、跳棋什么的。棋具也靠大家捐贈,或者先從工會文體活動室里借一些過來。讓老師傅們下班后,能有個地方殺上兩盤,放松放松腦筋。”
“這里是代寫書信區(qū)!”他在一個安靜的角落畫了個小方塊,“設(shè)一張小桌子。咱們廠里、院里,總有那么幾位字寫得漂亮、有文化的退休老職工或者家屬。可以請他們輪流來‘值班’,幫那些識字不多、或者想給家里寫封信又不知如何下筆的工友,代寫家書。只收取一點點筆墨紙張的成本費,主要是為了方便大家。”
“這里是簡易茶飲區(qū)!”他最后在靠近門口的位置畫了個圈,“擺上一個大茶桶,提供免費的白開水!讓干完活、或者來活動的工友,能隨時喝上一口熱水。等以后咱們服務(wù)站要是真能有點盈利了,可以考慮增加點收費的、便宜的茶葉末或者高碎茶,泡大碗茶,也算是個進(jìn)項。”
陳醒的規(guī)劃清晰而務(wù)實,每一個功能區(qū)都緊扣著“服務(wù)職工”、“低成本”的核心。聽著他的描述,眾人看著地上那些粉筆線條,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未來這里人來人往、充滿生活氣息的熱鬧場景,臉上不禁都露出了期待的笑容。
然而,最大的挑戰(zhàn)和笑點,出現(xiàn)在制作圖書租閱區(qū)最核心的設(shè)施——書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