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交鋒之后,陳醒的名字,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一顆石子,在軋鋼廠,尤其是在年輕工人和部分底層辦事員群體中,漾開了一圈不大不小的漣漪。
“聽說了嗎?后勤處那個陳醒,平時不聲不響的,昨天在食堂把傻柱都給頂回去了!”
“何止頂回去?說得傻柱一愣一愣的,愣是沒敢尥蹶子,最后還給足了分量!”
“嘖嘖,沒看出來啊,這小子平時蔫兒吧唧的,關鍵時刻嘴皮子這么利索?句句都在理上!”
“可不是嘛,傻柱那手抖得,誰不煩?就是沒人敢吱聲。陳醒這回,算是替咱們出了口惡氣!”
類似的議論,在車間休息的間隙,在上下班的路上,隱隱可聞。大家看陳醒的眼神,也悄然發生了變化。以往是純粹的忽視,或者帶著點對“悶葫蘆”的輕微憐憫,如今則多了幾分好奇,幾分打量,甚至是一絲不易察覺的佩服——佩服他敢于挑戰“權威”(傻柱在食堂某種程度上就是一種權威),更佩服他能用誰都挑不出毛病的“道理”贏得實實在在的好處。
然而,處于議論中心的陳醒,卻仿佛渾然未覺,或者說,他刻意屏蔽了這些外在的聲音。他并沒有因為這點小小的“名聲”而沾沾自喜,更沒有因此變得張揚。華爾街的經歷讓他深刻理解,個人的勇武、一時的口舌之快,在這種龐大而僵硬的體制環境下,作用極其有限,甚至可能因過早暴露鋒芒而引來不必要的麻煩。真正的力量,來自于對信息的掌控,對規則的洞察,以及對關鍵節點的精準影響。
他深知,自己目前所依仗的,更多是穿越帶來的認知優勢和那個尚在摸索中的【時代投資系統】。而系統功能的發揮,極度依賴信息的輸入。于是,他開始有意識地將系統,特別是【人物檔案庫】和【時代信息流】功能,作為自己延伸出去的觸角,在軋鋼廠這個復雜的小社會里,進行著細致而耐心的“掃描”與“勘探”。
他不再僅僅滿足于完成后勤處那些枯燥的文書工作。每次去其他科室送文件,去倉庫核對物資,甚至只是在廠區里行走,他的感官都處于高度敏銳的狀態。他觀察著不同部門人員的辦事風格、彼此間的互動模式,留意著公告欄上不起眼的通知,傾聽著工人們休息時零星的閑聊,試圖從這些碎片化的信息中,拼湊出軋鋼廠真實的權利圖譜和運行邏輯。
【時代信息流】偶爾會閃過一些看似無關緊要的提示,比如某個倉庫積壓了某種滯銷的勞保用品,或者某個車間正在為一項技術難題頭疼。陳醒都會將這些信息默默記下,雖然暫時看不出直接用途,但他相信,信息本身即是一種潛在的資產,只待合適的時機和連接點。
這天下午,后勤處王股長交代給他一項新任務:去廠區邊緣的廢料倉庫,找管理員協調登記一批準備報廢處理的舊桌椅,以便后續流程。
陳醒拿著單據,穿過轟鳴的車間區域,越走越偏僻,最終來到一排低矮、顯得格外破敗和安靜的舊倉庫前。這里空氣中彌漫著鐵銹、塵土和機油混合的陳舊氣息,與主廠區的熱火朝天形成鮮明對比。
在最大的一個倉庫門口,他看到了一個身影。
那是一個看起來年紀不小的老工人,穿著一身洗得發白、打了好幾個深色補丁的舊工裝,腰背因為長年累月的勞作而顯得有些佝僂。他臉上布滿深深的皺紋,如同干涸土地上的裂痕,記錄著歲月的風霜。此刻,他正慢悠悠地、一絲不茍地將一堆雜亂堆放的廢銅爛鐵,按照材質、大小、形狀,分門別類地歸置到不同的區域,動作不快,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節奏感和條理性,與周遭的雜亂形成微妙的反差。
就在陳醒目光落在他身上的瞬間,腦海中的系統界面微微一顫,一條新的信息如同水印般浮現出來,帶著比以往更清晰的光標:
【掃描到潛在特殊人才:王鐵錘】
【身份確認】:紅星軋鋼廠廢料倉庫管理員,原某部退役后勤兵(因傷退役)。
【特質分析】:沉默寡言,不善交際;精通基礎金屬加工、簡易工具制作與維修;擁有極其豐富的戰地環境下就地取材、應急維修及物資替代經驗(核心能力:‘變廢為寶’突出)。對廠內各部門人事關系歷史沿革、非正式物資流轉渠道及各類‘庫存邊角料’分布極為熟悉。
【當前狀態評估】:被嚴重邊緣化,安置于非核心崗位。其真正技能與知識儲備價值被普遍忽視,嚴重低估。
【潛在價值評級】:高。(可發展為:特殊技術顧問;非公開信息源;特定稀缺物品或替代解決方案的非正規獲取渠道。)
陳醒的心中猛地一動,如同勘探者發現了富含礦脈的巖層!寶藏!在資源普遍匱乏、一切講究計劃調配的年代,這種能夠“無中生有”、“變廢為寶”的實踐能力,以及那種對工廠“毛細血管”和“灰色角落”了如指掌的隱性知識,其價值,遠勝于一些看似光鮮的職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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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立刻冒失地上前搭話。接下來的幾天,他借著核對其他廢舊物資的機會,又“偶然”路過廢料倉庫幾次,進行遠距離觀察。他發現這位王鐵錘師傅確實如系統所說,大部分時間都沉默著,很少與來往的人交談,眼神也通常是古井無波。但當他專注于整理那些廢料,或者拿起某件破損的工具端詳時,那雙略顯渾濁的眼睛里,會驟然迸發出一種清亮、專注、甚至帶著幾分癡迷的光芒。那些在別人眼中純粹是垃圾、亟待處理的廢品,在他粗糙的手掌撫摸和審視下,仿佛被賦予了不同的生命。陳醒甚至瞥見他用廢棄的軸承滾珠和鐵皮,巧妙地在做一個簡易的捕鼠器;用斷裂的鋼鋸條,耐心地在磨制一把小巧而鋒利的刻刀。
這是一個真正的手藝人,一個被時代塵埃掩埋的能工巧匠。陳醒確定了這一點。
這天,陳醒特意換上了一身稍微干凈些的工裝(盡管依舊破舊),揣著那包他捂了好幾天、一直沒舍得抽的“大前門”香煙——這是原主留下為數不多的、能拿得出手的“硬通貨”資產之一,再次來到了廢料倉庫。
“王師傅,忙著呢?”陳醒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對長輩的尊重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