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到四合院,還沒等陳醒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將一身從廠里帶回來的金屬粉塵和寒氣關在門外,前院就傳來了自行車鏈條規律的“噠噠”聲。只見三大爺閻埠貴推著他那輛除了鈴不響哪都響的二手自行車進了院門,車把上還掛著個小網兜,里面裝著幾棵蔫頭耷腦的小白菜,顯然是剛下班順道去了趟菜站,連每一分路途都要物盡其用。
閻埠貴一眼就瞧見了正要進門的陳醒,立刻停下了腳步,將自行車支好,習慣性地清了清嗓子,雙手背到身后,努力挺直了他那略顯佝僂的腰板,擺出院里管事大爺的架子。他臉上掛著一種混合著“通知”和“關懷”的笑容,但鏡片后那雙精明的眼睛,卻像老舊的算盤珠子,上下一撥弄,仿佛已經在衡量這次“通知”能帶來多少潛在的“人情積分”或是未來可能兌現的便利。
“小陳啊,回來得正好。”閻埠貴開口,語氣拿捏得恰到好處,既有長輩的關切,又不失管事大爺的威嚴,“晚上吃完飯,七點半,中院開全院大會,一家至少出一個代表,事關重要,別忘了啊!”他特意在“重要”和“別忘了”上加重了語氣,目光在陳醒臉上逡巡,像是在評估這個年輕人的“服從度”和“可塑性”。
陳醒臉上適時地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恭順,點了點頭:“知道了,三大爺,一定到。”心里卻瞬間閃過一個清晰的評估念頭,如同冰冷的程序提示:【目標:閻埠貴。類型:優質算計股。核心能力:將一切有形無形之物(包括人情、信息、職權)貨幣化的能力登峰造極,堪稱成本控制大師。初步策略:可利用其精于計算、渴望掌控財務的特點,在未來可能的集體事務中,將其引導至財務管理崗位,滿足其權力欲的同時,利用其能力規范收支。風險提示:必須設定明確且堅固的邊界,防止其算計邏輯蔓延至本人頭上,需保持警惕與距離。】
這電光火石間的分析,讓陳醒對閻埠貴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句話都有了更深層次的解讀。他仿佛能看到閻埠貴那看似隨意的通知背后,那飛速運轉的、將人際交往都視作投資與回報的精密算盤。
他回到自己那間冰冷的小屋,插上煤球爐子的風口,讓那微弱的火苗慢慢驅散一些寒意。就著咸菜疙瘩啃了兩個窩窩頭,算是解決了晚飯。時間差不多時,他搬起原主留下的那個小馬扎,不緊不慢地走向中院。
夜幕早已降臨,四合院被一片沉沉的黑暗籠罩,只有中院那根老舊的木頭電線桿上,掛著一個估計只有十五瓦的昏黃燈泡,在寒冷的夜風中微微搖曳,投下大片模糊不清的光影和搖曳的陰影,將聚集在下方的人群映照得影影綽綽,如同上演著一出古老的皮影戲。
院里各家各戶的人陸陸續續到來,男人們大多沉默地抽著煙袋或卷好的“大炮”,女人們則湊在一起低聲交頭接耳,孩子們在人群縫隙里追逐打鬧,又被大人低聲呵斥住。空氣中彌漫著煙草、劣質雪花膏、以及冬日里人們身上聚集帶來的復雜體味。
院子中央,那張象征著權威的八仙桌已經被抬了出來。三位大爺——易中海、劉海中、閻埠貴,如同廟里的三尊神像,端坐在桌后的長條凳上,面色是統一的凝重,仿佛肩負著整個四合院的興衰榮辱。易中海居中,腰板挺得最直,面容肅穆;劉海中居左,努力挺著肚子,雙手放在膝蓋上,模仿著更高層級領導的坐姿;閻埠貴居右,則微微縮著脖子,眼鏡片后的眼睛不時掃視著到場的人群,像是在清點人數,又像是在計算著什么。
陳醒找了個靠近角落、燈光邊緣的位置放下馬扎坐下,這個角度既能清晰地觀察到全場,又不易被過多注意。他如同一個冷靜的人類學家,開始觀察這個小型社區的權力結構與群體行為。
大會由一大爺易中海主持。他先是習慣性地咳嗽了兩聲,清了清嗓子,那低沉而帶著某種磁性的聲音在寂靜的院子里傳開,立刻壓下了所有的竊竊私語。
“老少爺們兒,姐妹們,晚上把大家召集起來,是有個事兒,要跟大家伙兒商量商量。”易中海的開場白一如既往的沉穩,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感。他先是講了一通“遠親不如近鄰”、“鄰里團結一家親”、“互幫互助是咱們的老傳統”的大道理,語調慷慨,充滿了道德感召力,仿佛在背誦某種神圣的經文。
然后,他話鋒如同預料般陡然一轉,目光落向了站在八仙桌側后方、微微低著頭的秦淮茹身上,語氣也隨之變得沉重起來:“可是啊,咱們院里頭,也有實際困難的家庭。最近啊,賈東旭媳婦秦淮茹,多次跟我反映,家里實在是……揭不開鍋了。”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讓“揭不開鍋”這四個字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沉重。
“大家都知道,東旭走得早,廠里給的撫恤金就那么點兒,頂不了大用。棒梗、小當、槐花,三個孩子,都正是長身體、能吃飯的時候。秦淮茹一個寡婦,帶著婆婆,拉扯三個孩子,在廠里掙那點工資,實在是……入不敷出啊。”他聲音里帶著恰到好處的同情和惋惜,“這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孩子看著都瘦了,咱們做鄰居的,看著心里也難受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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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環視全場,目光掃過每一張或麻木、或同情、或事不關己的臉,最終將基調拔高:“咱們南鑼鼓巷95號院,向來是街道上有名的團結大院,風氣正!講究的就是一方有難,八方支援!今天開這個會,沒別的意思,就是希望咱們院里的老少爺們兒,姐妹們,都能發揚一下風格,伸出援手,給賈家捐點錢,不拘多少,是個心意,幫他們渡過眼前這個難關,也體現體現咱們院的溫暖!”
話音剛落,二大爺劉海中立刻挺直了腰板,如同接到了指令的士兵,洪亮地附和:“一大爺說得太對了!咱們院是先進大院,這種互助友愛的精神,絕對不能丟!”他仿佛為了展示自己的領導風范和慷慨,從口袋里摸索著,掏出一張皺巴巴的五毛錢紙幣,用力地拍在八仙桌上,發出“啪”的一聲輕響,然后頗為得意地環視四周,仿佛自己剛剛完成了一項了不得的壯舉,臉上洋溢著一種“看我帶頭了”的榮耀感。
緊接著,三大爺閻埠貴推了推他那副用膠布纏著腿的破舊眼鏡,慢悠悠地開口了,聲音帶著他特有的算計和謹慎:“這個……一大爺和二大爺說得都在理。鄰里之間,互相幫襯,那是應該的,是美德。”他一邊說,一邊也從口袋里掏出錢,是三張一毛的毛票,用手指捋平了,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與劉海中那張五毛錢形成了鮮明對比。
“我捐……三毛吧。”他放下錢,還不忘補充一句,目光掃向眾人,像是在解釋,又像是在博取同情,“家里情況大家也知道,解成、解放、解睇三個半大孩子,正是能吃窮老子的年紀,開銷大啊……理解,都理解。”他這話,看似在捐錢,實則巧妙地暗示了自家也不寬裕,既響應了號召,又為自己可能被要求多捐打了埋伏,還將自己放在了“同樣不易”的位置上,博取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