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嘉?”
溫熱的手掌突然覆上她的肩背,帶著戚少亭慣有的、清冽的皂角香氣。
薛嘉言幾乎是本能地往旁邊縮了縮,卻被那只手更緊地攬住。他的指腹摩挲著她微涼的手,聲音溫柔:“可是穿少了?夜風有些涼,先關了窗暖一暖。”
薛嘉言垂下眼睫,長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淺影,恰好遮住眸底翻涌的寒意。
她咬著下唇,嘗到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真好,是真實的疼,她真的重生了。
“嗯,是有些冷?!毖窝缘吐曕?。
戚少亭便松了手,拉著她后退了一步,輕輕關上窗,接著牽住她的手腕往茶桌走。
他的掌心干燥溫暖,指尖卻帶著薄繭。那是常年握筆磨出來的,她原以為這雙手只能握筆寫字,不料前世也是這雙手將她推入深淵,半分不曾顫抖。
桌上的茶還冒著熱氣,戚少亭拿起茶筅輕輕攪動,動作斯文。
“喝點熱茶暖暖身子……”
戚少亭抬眸看薛嘉言,眼底盛著恰到好處的溫柔,“樓下人多眼雜,仔細沖撞了你。咱們再歇半個時辰,等街上清凈些再走?!?/p>
薛嘉言順從地端起茶盞,溫熱的液體滑過喉嚨,卻暖不透心底的寒冰。她望著窗外明明滅滅的燈火,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弧度。
她記起來了,那年她提前三個月就遣人定下了這間雅間,窗子正對著街心的燈樓,是觀燈的好去處。
原是想帶夫家人和女兒棠姐兒一起來的。可到了元宵節這天,戚家人都說有事,年幼的的棠姐兒晚飯后早早睡熟了,最后竟有她和戚少亭兩個人來賞燈。
那時她還不覺得失落,只當是老天爺給他們的二人時光。戚少亭也是這樣說的,他說人多了鬧得慌,只有他們兩個才好。她當時被他眼里的情意迷了心竅,只覺得滿心歡喜。
后來街上的喧鬧漸漸歇了,戚少亭說去趟凈房。再回來時,他說外頭風小了,該回家了,薛嘉言乖乖地跟著他下樓。
兩人并肩下樓,剛走了幾步,迎面撞上了一群人。
領頭的少年穿著玄色暗紋錦袍,身姿挺拔如松,身后跟著的內侍和護衛都斂聲屏氣,一看便知身份不凡。
薛嘉言瞥了一眼,見是生人,下意識往邊上避了避,緊緊貼著戚少亭。
正準備上樓的少年,便是大兗朝的皇帝,時年十九歲的姜玄。
姜玄一雙細長的眸子在薛嘉言臉上瞥了兩眼,收回目光,從樓梯一側徑直往上走。
走到樓梯轉角處,姜玄腳步頓住,又轉身看了一眼薛嘉言的背影,她脖頸細長,肌膚瑩白,背影纖細窈窕。
薛嘉言躲在戚少亭懷里,見樓梯上幾人都停住了腳步,她好奇的轉頭望去,剛好撞上少年幽深的眼眸,慌得她趕緊低下了頭。
回到家后,薛嘉言很快便將這些拋在腦后,安心持家、教女,侍奉公婆……
只是夫君戚少亭自那夜開始變得神思恍惚,似是遇到了什么難事。
忽有一晚,薛嘉言鋪好床褥,見他又坐在榻邊發呆,床頭不遠處的銅鏡里映出他清瘦的側臉,竟添了幾分陰郁。
薛嘉言走過去靠在戚少亭肩上,柔聲問:“夫君近來是不是有心事?若是差事上有難處,不妨跟我說說。”
去年戚少亭春闈中了個同進士,按例是要外放的。薛嘉言拿了兩千兩銀子打點,才把他留在了順天府做個七品經歷。那差事清閑,只是處理一些文書,她實在想不出他有什么可愁的。
戚少亭沉默了許久,久到她以為他不會回答了,他才猛地轉過臉,眼眶紅得像兔子。
“嘉嘉,”他抓住她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宮里……宮里來人了。張公公說……說皇上看中了你,要你……要你……”
他哽咽著說不下去,淚水卻像斷了線的珠子,落在她手背上,滾燙滾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