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風帶著夏末最后一絲黏膩的熱意,吹進城郊小學那片坑洼不平的水泥操場。我縮在教室后排靠窗的位置,指尖無意識地摳著藍白色校服的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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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校服是去年訂的,滌棉材質粗糙得磨皮膚,洗了不下十次,原本的寶藍色已經泛白,領口還沾著一塊洗不掉的墨漬,像極了我此刻窘迫又灰暗的心情。我叫劉囫丞,小學五年級,微胖的身形讓我在人群中格外扎眼,皮膚是常年跟著爺爺進山采藥曬出的小麥黃,算不上好看,再加上性格內向怯懦,遇到陌生人的眼神就會下意識低頭,自然而然成了班里那幾個高年級男生的
“欺負對象”。這所城郊小學始建于上世紀八十年代,紅磚教學樓的墻皮已經斑駁脫落,露出里面暗紅色的磚塊,鐵架窗戶推拉時總會發(fā)出
“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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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刺耳聲響,像是在訴說著年月的久遠。操場是夯實的水泥地,邊緣裂開了好幾道深淺不一的縫隙,幾株野草從縫里鉆出來,在風里搖搖晃晃,透著股倔強的勁兒。學校東側是連綿的稻田,風一吹就掀起層層綠浪,帶著濕潤的泥土氣息飄進教室;西側則是一片低矮的丘陵,雜樹叢生,枝葉茂密得能藏住野兔,偶爾還能看到幾只不知名的鳥兒撲棱著翅膀從草叢里飛起。“劉囫丞,把你作業(yè)本交出來!”
下課鈴剛響,高個男生就堵在了我的課桌前,為首的是六年級的王大壯,他比我高半個頭,肩膀寬寬的,臉上帶著一道淺淺的疤痕,看起來格外兇。不等我反應,他身邊的跟班就一把搶過我桌角的語文作業(yè)本,隨手扔進了窗外的泥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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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剛下過雨,泥坑還積著水,作業(yè)本瞬間被浸透,字跡暈成了一團。“你們太過分了!”
我急得眼圈發(fā)紅,想沖出去撿,卻被王大壯一把推坐在椅子上。“過分?”
他嗤笑一聲,伸手揪了揪我的耳朵,“誰讓你這么好欺負?下次想不被揍,就把口袋里的零花錢交出來!”
另外兩個跟班在一旁起哄,還往我身上貼了張畫著胖子的紙條,上面寫著
“笨蛋肥仔”。我蹲在地上,看著泥坑里泡得不成樣子的作業(yè)本,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就在這時,一個清脆的聲音突然響起:“以大欺小,要不要我告訴老師?”我抬頭一看,是三年級的李香逸。她扎著利落的高馬尾,額前的碎發(fā)被風吹得微微晃動,眼神銳利得像只小豹子,手里還攥著一根撿來的木棍,正對著王大壯他們怒目而視。王大壯顯然沒把這個比他矮一個頭的小姑娘放在眼里,撇撇嘴說:“小丫頭片子,少管閑事!”“誰管閑事了?”
李香逸往前走了一步,木棍指著他們,“你們再欺負人,我現在就去辦公室找張老師,讓她看看你們干的好事!”
張老師是教導主任,最討厭校園霸凌,王大壯他們顯然有點怕了,罵罵咧咧地瞪了我一眼,轉身跑了。李香逸快步走過來,蹲下身幫我撿起濕透的作業(yè)本,從口袋里掏出紙巾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別哭了,越哭他們越覺得你好欺負,以后要學會反抗。”
她的聲音軟軟的,卻帶著一股讓人安心的力量。我點點頭,接過作業(yè)本,哽咽著說了聲
“謝謝”。本以為這事就這么過去了,沒想到幾天后,我放學路上又被王大壯他們堵在了巷子里。這次他們帶了更多人,手里還拿著樹枝,看樣子是想好好
“教訓”
我一頓。我嚇得渾身發(fā)抖,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就在這時,一個瘦小的身影沖了過來,一把推開最前面的跟班,拉著我的手就跑。“快跑!別回頭!”
是通年級的楊馨樂。他皮膚偏黑,留著干練的短發(fā),個子不高,卻透著一股韌勁。我后來才知道,他爸爸是退伍軍人,教過他一些基礎防身術。她拉著我跑得飛快,穿過幾條小巷,直到把王大壯他們甩得沒影,才停下來喘氣。“你沒事吧?”
李香逸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手里還提著我的書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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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她看到我被堵,就悄悄跟在后面,趁亂撿起了我掉在地上的書包。那天夕陽把我們三個的影子拉得很長,李香逸看著我說:“以后我們一起上學放學,三人通行,他們不敢再欺負你了。”就這樣,我和李香逸、楊馨樂組成了
“鐵三角”。每天早上,李香逸會在巷口等我,然后我們一起去楊馨樂家樓下匯合;放學路上,楊馨樂走在最外側,像個小保鏢,李香逸在中間,負責
“談判”,我則跟在后面,偶爾分享爺爺讓的草藥糖。有了她們,王大壯他們果然再也不敢來找我的麻煩了。我跟著爺爺劉振山住在山腳下的一間老舊平房里。房子背靠青山,院里種記了爺爺采來的草藥,薄荷、柴胡、金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