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速被他刻意放得平緩,努力裝出一種試圖輕松、甚至帶點調侃的語氣。
“沒……沒什么。就是……”
他頓了頓,感覺“表演”兩個字像粗糙的石子一樣硌著喉嚨,幾乎要嗆出來。
“……想著下周不是學校藝術節要表演了嘛。”
聲音越來越低,最后幾個字幾乎變成了含混的氣音,消散在巷口的微風里。
果然,李慧愣了一下,隨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洪亮爽朗的笑聲在突然安靜的巷子里顯得格外清晰,甚至驚起了不遠處電線桿上的一只麻雀。
“哎喲!就為了上臺表演啊?我還當啥大事呢!剪成這樣就能演好了?傻小子!以前也沒見你這么積極準備過!”
趙軍碩的眉頭依然沒有完全松開,那深刻的川字紋里刻滿了疑慮。
他看看兒子那明顯帶著不自在、幾乎要低垂到胸口的側臉,又看看妻子那副大大咧咧、完全不以為然的樣子。
最終只是從鼻腔里沉沉地嘆了口氣,像是卸下了某種無形的重擔,語氣也放緩了些,帶著一種妥協式的安撫。
“行了行了,多大點事。回家吃飯,走了一下午路,餓了吧?你媽肯定做了你愛吃的。”
說著,那只習慣性扶腰的手抬起來,寬厚粗糙的手掌帶著汗意和體溫,沉沉地落在趙羽安的肩頭,短暫地按了按。
那是一種樸實的、帶著塵埃和辛勞氣息的安慰。
趙羽安緊繃到幾乎斷裂的神經,因為這意料之外的、沒有深究的回應而驟然松懈下來。
然而,這松懈帶來的并非輕松,而是瞬間洶涌而至的巨大心虛和愧疚,像冰冷的潮水淹沒了他。
他含糊地“嗯”了一聲,像是被那潮水嗆到,再次飛快地低下頭,幾乎是小跑著跟上父母并行的腳步,仿佛想把自己藏進他們的影子里。
夕陽慷慨地將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長,斜斜地鋪在巷子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父母還在前面低聲交談著,話題圍繞著晚飯的咸淡、明早要進的食材、或者某個熟客的閑話,那些充滿煙火氣的日常瑣碎,此刻聽在趙羽安耳中,卻像隔著一層晃動的、模糊的水幕,遙遠而失真。
謊言帶來的短暫安全感和隨之而來的沉重枷鎖,像兩塊巨大的、冰冷的石頭,沉沉地壓在他心頭,幾乎讓他喘不過氣。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抬起手,指尖小心翼翼地、帶著一種確認般的觸碰,撫過自己短硬扎手的發茬。
那陌生而真實的、刺刺的觸感,此刻像一根根細小的芒刺,尖銳地提醒著他剛剛編織的那個脆弱的故事。
晚風鉆進他裸露的脖頸,帶來一陣更深的涼意。
回到家后,李慧簡單做了幾道菜,一家人就坐在餐桌上開始吃晚飯了。
而趙羽安因為一些原因,幾乎是扒拉著碗里的飯,味同嚼蠟。
紅燒肉濃郁的醬汁在舌尖卻激不起半點滋味,父母偶爾提及藝術節排練或明天餐館瑣事的交談,落在他耳中都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嗡嗡作響。
那幾句關于頭發的追問雖已過去,卻像無形的藤蔓纏繞著他的心臟,越收越緊。
他匆匆扒完最后幾口,幾乎是逃也似的丟下一句“我吃好了”,就快步閃進了自己那個小小的房間,反手輕輕帶上了門,仿佛要將外面那個充滿無形壓力的世界隔絕開來。
“咔噠”一聲輕響,門鎖落下,帶來一絲短暫的、近乎虛幻的安全感。
身體貼著門,像是放松了一樣,慢慢的往下滑,直到坐在了地板上。
趙羽安先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隨后目光幾乎是下意識地,落在了安靜倚在床邊的那把舊吉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