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簡兮心領神會,知道這便是接頭的暗號,遂輕輕頷首:“有勞掌柜引路。”
掌柜不再多言,做了個請的手勢,便引著夏簡兮和時薇穿過前堂,走向后方一處僻靜的院落。時薇下意識地靠近了夏簡兮半步,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周圍。
院落不大,陳設簡樸,唯有墻角幾叢翠竹添了幾分雅致。掌柜將二人引入一間書房,掩上門,方才轉身,臉上的客氣笑容斂去,換上了一副鄭重其事的神情。
“夏小姐,”他低聲道,聲音比在前堂時更低沉了幾分,“主人命我傳話,周御史為人剛正,心系社稷,且對曹謹一黨素來不滿,是可信之人。然而,都察院內亦非鐵板一塊,須防隔墻有耳。”
他說著,從書架的暗格中取出一個以火漆封口的薄薄信函,遞給夏簡兮:“此物,請夏小姐務必親自交到周御史手中。此乃部分鹽鐵轉運貪墨案的實據,涉及曹謹外甥,足以在都察院內部掀起波瀾,投石問路。”
夏簡兮接過信函,入手微沉,仿佛承載著千鈞重量。她并未立即收起,而是抬眸直視掌柜:“我如何能確定,周御史收到此物后,會依‘醫者’所愿行事?又如何確保,此舉不會將周御史乃至我夏家,置于更危險的境地?”
掌柜的眼中閃過一絲贊賞,似乎對夏簡兮的冷靜和質疑并不意外。“小姐思慮周詳。主人言,周御史并非迂腐之人,他深知扳倒曹謹非一日之功,需循序漸進。此證據拋出的時機和方式,周御史自會斟酌。至于風險……”他頓了頓,“風險始終存在。但若無人踏出第一步,則奸佞永踞高位,忠良永無寧日。夏家,早已在漩渦之中了。”
他最后一句意味深長,點破了夏家目前的處境——已無真正的安全可言,唯有奮力一搏。
夏簡兮沉默片刻,將信函仔細收入袖中。“我明白了。請轉告‘醫者’,我會依計行事。”
掌柜的點點頭:“小姐離開后,可徑直前往周府遞帖求見,以替父申冤之名,合乎情理。周御史應當會見你。切記,此行目的,僅是傳遞此物,無需多言其他,一切由周御史自行決斷。”
離開墨香齋,夏簡兮并未猶豫,吩咐車夫轉向周御史府邸。
馬車轱轆前行,車廂內,夏簡兮閉目養神,心中卻思緒翻涌。“醫者”及其背后的主人,行事確實周密。選擇周正明,不僅因其立場,更因他身處都察院,擁有直接發起彈劾的權力和渠道。這份關于曹謹外甥的證據,雖非核心,卻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試圖從曹謹勢力相對薄弱的一環切入,撬開一道縫隙。
同時,這也是對她夏簡兮的一次考驗。考驗她能否成功扮演好“渠道”的角色,能否在接觸朝廷重臣時保持鎮定,不出紕漏。
到了周府,門房通傳后不久,竟真的得到了周御史在書房接見的回復。
周正明的書房與他的人一樣,簡樸而肅穆。他穿著家常便服,坐在書案后,面容清癯,眼神銳利如鷹,打量著眼前這個戴著帷帽、身形纖細的少女。
“夏小姐不惜冒昧登門,所為何事?”他的聲音平穩,不帶太多感情色彩。
夏簡兮摘下帷帽,露出蒼白卻堅定的面容,依著閨閣之禮深深一福:“小女夏簡兮,冒昧打擾御史大人,實因家父蒙冤系獄,心中焦灼,特來向大人陳情,望大人明察秋毫,還家父一個清白。”她的話語帶著恰到好處的悲切與懇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