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身上的鱗片（第1頁）

秋意漸深，窗外的梧桐開始大片大片地落葉。陽光不再像夏日那般熾烈，變得溫吞而稀薄，透過玻璃，在室內(nèi)投下長長的、柔和的光影。

沈硯泠的生活似乎也隨著這季節(jié)的流轉，進入了一種緩慢而穩(wěn)定的節(jié)奏。收音機成了他世界里一個固定的存在。

張啟靈發(fā)現(xiàn)，他并非對所有聲音都一視同仁。他對那些節(jié)奏激烈、鼓點沉重的現(xiàn)代音樂表現(xiàn)出明顯的不安，每當播放到這類曲子，他就會微微蹙眉，身體不自覺地繃緊，甚至抬手想要捂住耳朵。

反之，那些舒緩的古典樂、悠揚的民樂、甚至某些空靈的自然之聲（如雨滴、溪流），能讓他徹底放松下來，有時聽著聽著，甚至會歪在沙發(fā)里安然睡去。

他對評書和某些語調(diào)平緩的廣播劇也愈發(fā)著迷。單田芳先生的《三國演義》已經(jīng)成了每日固定節(jié)目，聽到“諸葛亮火燒新野”時，他甚至會無意識地攥緊拳頭，聽到“趙子龍單騎救主”時，那被布條遮掩的眉宇間會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他似乎正在用一種獨特的方式，通過聲音，笨拙地構建著對這個遙遠而復雜世界的初步認知。

張啟靈大部分時間都守在家里，偶爾需要短暫外出處理一些不得不處理的事務時，便會提前打開收音機，調(diào)到沈硯泠喜歡的頻道，并將音量調(diào)到合適的程度。

他發(fā)現(xiàn)，這樣做之后，沈硯泠獨自在家的焦慮感會明顯減輕。那流淌的聲音，仿佛成了他不在時的臨時陪伴。

這天下午，張啟靈需要去郊區(qū)取一件之前托人留意的東西，來回大概需要三個小時。

他像往常一樣，將沈硯泠安置在客廳沙發(fā)上，調(diào)好了收音機，里面正播放著《藍色多瑙河》圓舞曲。他蹲下身，平視著沈硯泠（盡管對方看不見），低聲道：“我出去一趟，很快回來。收音機開著。”

沈硯泠似乎聽懂了，輕輕點了點頭，手無意識地摸索著，碰到了張啟靈的手腕，輕輕攥了一下，隨即松開。這是一個新近養(yǎng)成的、表示“知道了”的小動作。

張啟靈起身，又檢查了一遍門窗，這才悄然離開。

屋子里只剩下沈硯泠，和那流淌的、如同波光粼粼河面的音樂。他安靜地坐著，聽著，時間在音符間悄然滑過。

一個多小時后，變故發(fā)生了。

小區(qū)似乎在進行什么管道維修，毫無預兆地，水流聲驟然變大，緊接著，客廳和廚房相連處的天花板上，一處老舊的水管接頭不堪壓力，猛地爆裂開來！

“嘩——！”

冰冷的水柱如同小型瀑布般傾瀉而下，瞬間澆濕了下方的地毯和部分家具。巨大的、嘈雜的水流沖擊聲，完全蓋過了收音機里舒緩的音樂。

像青銅門內(nèi)那片虛無炸裂開的聲音！不，比那更可怕，是冰冷的、帶著實質沖擊力的水！無數(shù)的水！

他整個人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猛地從沙發(fā)上彈了起來！不，不是彈起來，是一種更詭異的、不受控制的動作。一股難以言喻的、源自血脈深處的灼熱與撕裂感從雙腿傳來，那是一種骨頭被強行扭曲、肌肉被瘋狂拉扯的劇痛！

“啊——！”

他發(fā)出一聲短促而凄厲的痛呼，身體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毯上。冰冷的水瞬間浸透了他的褲子和上衣后襟，那濕冷的觸感如同無數(shù)根冰針，刺入他的皮膚。

更可怕的事情發(fā)生了。

在被冰冷水流持續(xù)沖刷和浸濕的下半身，尤其是雙腿的位置，皮膚表面?zhèn)鱽硪魂嚸芗摹⒘钊嗣倾と坏穆榘W和刺痛。仿佛有無數(shù)細小的、堅硬的東西，正爭先恐后地要從他腿部的皮膚下鉆出來！與此同時，他鎖骨下方、脖頸側面，乃至腰胯的骨骼連接處，都傳來了類似的、鱗片欲出的劇烈異樣感！

他痛苦地蜷縮起身體，雙手死死地抱住自己的雙腿，喉嚨里發(fā)出壓抑的、如同受傷幼獸般的嗚咽。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覺得身體快要被這股陌生的、狂暴的力量撕碎。冰冷的水，刺骨的痛，還有那即將破體而出的恐怖感覺……黑暗和絕望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

“……官……小官……”他無意識地、破碎地呻吟著，在這個突如其來的、只有水和噪音的恐怖煉獄里，本能地呼喚著唯一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