翅膀消散的瞬間,林逸雙腳踏上實物。
不是巖石,不是泥土,而是某種柔軟而富有彈性的觸感——如同踩在厚實的絨毯上,卻帶著生命特有的溫熱脈動。
他睜開眼睛。
然后,整個人怔在原地。
眼前是花。
無邊無際、鋪展到視野盡頭的花。
每一朵都呈現半透明的質感,花瓣薄如蟬翼,流淌著七彩霞光。它們并非靜止,而是在緩慢地“呼吸”——隨著某種古老的韻律舒展、收縮,每一次脈動都帶起細碎的光塵,升騰而起,在低空匯聚成朦朧的光霧。
往生花海。
生命母樹隕落前,將最后的生機與法則凝聚于此,化作這片跨越維度、逆轉生死的奇跡之地。
林逸站在花海邊緣,懷中冰棺的九色霞光與周圍花朵的光芒產生共鳴,嗡鳴聲輕柔如歌。他能感覺到,這里的法則與遺忘峽谷截然不同——沒有壓制,沒有束縛,反而充斥著磅礴到恐怖的生機。
但這種生機……很怪異。
它不是單純的生命能量,而更像是“記憶”、“情感”、“存在痕跡”的具象化。每一朵花都像承載著一段故事,林逸凝神細看時,甚至能在花瓣表面看到閃爍的影像碎片:歡笑的臉龐,緊握的雙手,離別的淚水,重逢的擁抱……
這是“往生”的真意。
不是簡單的復活,而是將散落的“存在痕跡”重新凝聚,從虛無中喚回消逝的生命。
林逸低頭看向冰棺。
棺內,蘇瑤依舊沉睡著,但她的臉色似乎……紅潤了一分?不,也許是錯覺。但冰棺表面的九色霞光確實明亮了許多,流轉速度也加快了一倍有余。
“瑤兒,我們到了。”林逸輕聲說,聲音在花海中蕩開微弱的回音。
他邁步向前。
腳下沒有路,花海自行分開——那些半透明的花朵像有意識般向兩側傾斜,露出一條由深綠色苔蘚鋪成的小徑。苔蘚柔軟濕潤,踩上去寂靜無聲。
林逸沿著小徑前行。
花海深處傳來隱約的歌聲——非人聲,而是無數花朵共鳴產生的天籟,空靈縹緲,直接作用于靈魂。林逸能感覺到,這歌聲在洗滌他的傷勢:右眼的灼痛減輕了些許,靈魂本源的裂痕緩慢愈合,就連混沌蟲蛹傳遞來的能量脈沖都恢復了穩定。
但代價是……記憶在翻涌。
不是情殤那種強制性的幻境攻擊,而是溫柔的、自然的回溯。每走一步,都有畫面從腦海深處浮起——
葬劍裂谷,星空之下。
那是大戰結束后的第三夜。傷亡已經清點完畢,幸存者們在臨時營地里包扎傷口,壓抑的啜泣聲此起彼伏。
林逸坐在一塊凸起的巖石上,右臂纏著繃帶——那是為蘇瑤擋刀留下的傷口,深可見骨,好在沒有傷及經脈。他仰頭看著星空,銀河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晰,卻顯得格外冰冷。
腳步聲從身后傳來。
蘇瑤在他身邊坐下,沒有說話,只是遞過一個水囊。她的左肩也裹著紗布,臉色蒼白,但眼睛依舊明亮。
“死了七百三十二人。”林逸接過水囊,聲音沙啞,“青云宗內門弟子,折損四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