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滴水融入墨池,林逸將自己投入天闕城龐大軀殼下最陰暗的溝壑。懸空飛梭的每一次破空尖嘯,都讓他脊背肌肉瞬間繃緊,仿佛那聲音就是鎖鏈的前奏。城衛鷹隼般的目光掃過巷口,即使隔著距離,也讓他感覺懷里的骨刀和腰間的錢袋燙得像燒紅的炭。無處不在的濃郁靈氣,不再是初臨異界的新奇,而是另一種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壓迫,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與這座巨城、與這個世界真正力量之間的天塹鴻溝。
他不敢停留,更不敢靠近那些靈光璀璨、修士往來的主街大道。憑著在葬魂沼澤和暗無天日礦坑里磨礪出的、近乎野獸般的直覺,他專挑那些狹窄、陰暗、散發著腐爛與貧窮氣味的支巷鉆去。
光影在這里變得吝嗇。高大的黑石建筑擠壓著空間,留下僅容兩三人并行的縫隙。腳下的石板路不再光潔,覆蓋著濕滑的苔蘚和可疑的污漬。空氣里彌漫著劣質油脂燃燒的嗆人煙氣、隔夜食物的餿味、以及一種混雜著廉價草藥和霉變的陳腐氣息。這里是被天闕城璀璨光芒遺忘的角落,是陰影滋生的溫床。
林逸的目光如同探針,在斑駁的墻壁和低矮的店鋪門臉間快速掃過。藥鋪?不行,他沒錢買藥,更怕被看出身上的傷。鐵匠鋪?叮當的敲擊聲讓他想起礦坑,下意識地加快腳步。雜貨攤?攤主渾濁的眼睛像鉤子,打量著他的破皮甲,讓他渾身不自在。
一種近乎絕望的焦灼在他心底蔓延。錢袋里那點可憐的銀錢和赤銅,是他用命換來的全部資本,每一枚都重逾千斤。他需要藏身之處,需要食物和水,但更迫切的是——他需要鑰匙!打開這個力量世界大門的鑰匙!沒有力量,他就是砧板上的魚肉,懸賞令上的三百靈石,遲早會引來致命的獠牙。他必須弄明白那些修士的力量從何而來,自己能否掌握!知識,關于修煉的知識,是他此刻比食物和水更渴求的救命稻草!
終于,在一條幾乎被陰影完全吞噬的巷子盡頭,他嗅到了一絲熟悉而令人心安的氣息——舊紙、灰塵和朽木混合的味道。一塊朽爛得幾乎要掉下來的木匾,斜斜地掛在低矮的門楣上。匾上字跡模糊,勉強能辨認出“墨香”二字,后面跟著一個被蟲蛀蝕的小字,似乎是“齋”或“記”。門板歪斜,蒙著厚厚的灰塵和油膩。門口堆著幾捆用草繩胡亂捆扎的、紙頁發黃卷邊的舊書。
就是這里了!林逸的心臟猛地一跳。他深吸一口氣,混雜著塵埃的空氣嗆得他肺部微痛,卻奇異地帶來一絲安全感。他左右飛快掃視,確認巷口無人注意,像一抹游魂般閃身擠進了那扇吱呀作響的破門。
門內光線昏暗,僅有幾縷天光從蒙塵的高窗吝嗇地透入,在漂浮的塵埃中形成幾道光柱。空間狹小逼仄,四壁直至屋頂,全被頂天立地的陳舊書架塞滿。書架歪斜欲倒,上面層層疊疊堆滿了各種書籍卷軸,大多紙張泛黃發脆,邊角卷曲破損,如同風干的落葉。空氣里那股舊紙、灰塵和朽木混合的味道濃得化不開,幾乎令人窒息。
店鋪深處,一個瘦小干癟的老頭蜷縮在柜臺后一張嘎吱作響的破藤椅上,身上裹著一件油光發亮的舊棉袍。他頭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稀疏的白發耷拉在額前,鼻梁上架著一副斷了一條腿、用細繩勉強綁住的厚厚水晶鏡片。鼾聲輕微而均勻,仿佛與這滿屋的塵埃一同沉睡了百年。
林逸的心跳在踏入這方寸之地的瞬間,奇異地平復了一些。他放輕腳步,目光如炬,快速掃過那些蒙塵的書脊。大部分是些《東瀾洲風物志》、《北冥宗門譜系初考》之類的大路貨,還有些《基礎符箓描摹(殘本)》、《低階妖獸圖鑒(缺頁)》。他需要的是鑰匙,是打開這世界力量之門的鑰匙!
他的手指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拂過一摞摞積滿厚灰的書堆。灰塵簌簌落下,在昏暗的光柱中飛舞。突然,一本比其他書更厚、封面由某種深褐色硬皮制成、邊角磨損得露出內里麻線的書冊映入眼簾。封面上,用古樸遒勁的墨筆寫著四個大字——《玄天通鑒》。
找到了!
林逸的心猛地一撞,幾乎要從嗓子眼蹦出來。他強忍著激動,小心翼翼地將那本厚書從一堆破爛中抽出來。入手沉甸甸的,帶著歷史的厚重感。他迫不及待地翻開扉頁,目光貪婪地掃過那些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
“玄天界,九洲浩土,靈脈縱橫,古武修真并存……”
“煉體九重,銅皮鐵骨,力破萬鈞……”
“煉氣九層,引氣入體,蘊養靈根……”
“筑基之境,化氣為液,筑就道基……”
一個個只在幻想中存在的名詞,此刻化作真實的文字洪流,瘋狂涌入他的腦海!力量的道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在他眼前鋪開!靈石、妖獸、靈草、九大洲勢力分布圖……每一個字都像甘霖,澆灌著他近乎干涸的求知欲。他像一塊饑渴的海綿,瘋狂地吸收著這些關乎生存、關乎未來的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