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質(zhì)金瘡藥灼燒般的刺痛感,如同無數(shù)細小的毒針,持續(xù)不斷地扎在林逸的神經(jīng)末梢,反而成了抵御深沉睡意的最后一道屏障。他靠在冰冷的土墻上,眼皮沉重如山,每一次合攏都像是墜入無底深淵,又被傷口的銳痛狠狠拽回這彌漫著汗臭和絕望氣息的通鋪。趙鐵僵硬的尸體就在咫尺之外,散發(fā)著死亡特有的冰冷氣息和淡淡的血腥味,無聲地提醒著他這個世界的殘酷法則。
通鋪里此起彼伏的鼾聲、磨牙聲、夢囈聲混雜著角落里女子壓抑的啜泣,匯成一首令人心煩意亂的安魂曲。林逸努力將注意力投向土墻之外,讓驛站前院的喧囂成為他此刻唯一的“止痛劑”。
油燈昏黃的光暈下,油膩的木桌如同被反復腌漬的砧板。商賈們圍坐,酒氣蒸騰,唾沫橫飛,金幣在粗糲的桌面上叮當作響,每一次碰撞都折射出貪婪的光。這里是九洲信息的漩渦中心,每一聲叫嚷都裹挾著遠方的風沙與血腥。
“東瀾?哼!龐然大物罷了!”一個敞著懷、露出濃密胸毛的彪形大漢猛灌一口劣酒,酒水順著虬結(jié)的胡須滴落,他重重將粗瓷碗砸在桌上,震得碗底幾枚銅板跳了起來,“商盟那些老狐貍,眼珠子只盯著靈石礦脈和商路抽成!前年‘青嵐谷’發(fā)現(xiàn)的那條伴生火晶礦,說收就收,連口湯都不給下面的散修留!吃相忒難看!”他拍著桌子,聲音洪亮,帶著底層散修特有的怨憤。
“劉老哥慎言!”旁邊一個精瘦、留著山羊胡的老者連忙壓低聲音勸阻,警惕地左右瞄了瞄,手指沾了酒水,在油膩的桌面上飛快地劃了幾個扭曲的符號,像某種隱秘的警告,“商盟的‘天聽衛(wèi)’無孔不入…禍從口出啊!”他捻著胡須,話鋒一轉(zhuǎn),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秘聞分享者的神秘感,“不過…聽說北邊那位‘冰仙子’,上月一劍霜寒三百里,把‘黑煞老魔’座下三個得意弟子凍成了冰渣子…嘖嘖,北冥劍宗的劍,還是這般…霸道絕倫!”老者眼中閃過一絲敬畏,隨即又化為市儈的算計,“可惜啊,他們的‘寒鐵’和‘冰魄’管控太嚴,流出來的都是天價!不然…”
“天價?那也得有命運到地方!”對面一個滿臉風霜、眼袋浮腫的中年行商嗤笑一聲,打斷了老者的遐想。他灌了一大口酒,辛辣的液體似乎也壓不住他眼底的驚悸,“老子剛從西荒邊上的‘黑風集’回來!那鬼地方,白天是人,晚上是鬼!‘幽冥閣’的爪子伸得老長!上批貨,老子親眼看著隔壁老張頭…就因為一顆成色稍好的‘陰魄石’,全家七口,一夜之間…”他猛地頓住,似乎想起了極其恐怖的畫面,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狠狠灌下碗中殘酒,才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沒了!連根骨頭都沒剩下!說是…獻祭給什么‘魔尊’了…”他打了個寒噤,仿佛有陰風從西荒吹來,鉆進了他的骨頭縫里。
“幽冥閣…暗夜魔尊…”角落里一個一直沉默喝酒的疤臉漢子低聲重復著,聲音沙啞如同砂紙摩擦。他撩起眼皮,一道蜈蚣似的刀疤從眉骨斜劃到嘴角,眼神陰鷙冰冷,“那群瘋子…爪子伸得越來越長了。西荒?哼,早就是魔窟了。聽說他們最近在大量收集‘怨魂砂’和‘陰煞骨’…鬼知道要煉什么邪門玩意兒!”他不再多說,只是將杯中渾濁的液體一飲而盡,仿佛要用這劣酒澆滅心底泛起的寒意。
“…商盟霸道…北冥劍宗絕強…西荒幽冥閣…暗夜魔尊…怨魂砂…陰煞骨…”
這些詞匯如同帶著冰碴的碎片,穿透土墻的阻隔,狠狠扎進林逸的腦海。他閉著眼,眉頭緊鎖,在腦海中急速拼湊著玄天界這幅血色地圖:
東瀾洲:商盟巨獸盤踞之地。貿(mào)易中樞,靈石血脈。財富與規(guī)則的中心,亦是貪婪與傾軋的旋渦。龐大,冰冷,等級森嚴。
北冥洲:苦寒劍域。北冥劍宗如孤峰矗立,劍修超然,視眾生如螻蟻。他們的劍是規(guī)則,他們的“寒鐵”、“冰魄”是令人垂涎又望而生畏的珍寶。孤傲,強大,生人勿近。
西荒洲:混亂魔土。黑市叢生,魔道肆虐。“幽冥閣”是陰影中的主宰,“暗夜魔尊”是懸頂?shù)睦麆ΑT够晟啊㈥幧饭恰@些詞本身就散發(fā)著不祥與血腥。混亂,危險,弱肉強食。
三洲鼎立,表面維系著脆弱的平衡,暗地里卻暗流洶涌,魔爪隱現(xiàn)。而他林逸,一個身負通緝、懷揣神秘羅盤、渴求《玄天通鑒》的異界來客,正被命運的浪頭,狠狠拍向這風暴的核心——東瀾洲主城,天闕!
一種冰冷的緊迫感攫住了他。驛站只是暫時的避風港,危機隨時可能撕破這脆弱的平靜。他需要信息,需要力量,更需要那本揭開一切迷霧的《玄天通鑒》!
“媽的,這屆穿越體驗也太差勁了,”一個不合時宜的現(xiàn)代吐槽在林逸心底滑過,帶著一絲苦澀的自嘲,“開局就是地獄模式,新手村直接跳關(guān)終極副本?”他無聲地咧了咧嘴,牽動了后背的傷口,疼得一陣齜牙咧嘴。
就在這時——
篤、篤、篤!
沉重的敲門聲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驟然在通鋪那扇破舊的木門外響起!瞬間擊碎了通鋪內(nèi)所有的聲音。鼾聲停了,磨牙聲止了,連角落的啜泣也戛然而止,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靜和粗重壓抑的呼吸。
林逸的心臟猛地一沉,瞬間縮緊,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鐵手攥住!袖中的淬毒骨刀,悄無聲息地滑入手心,冰冷的刀柄和那抹幽綠的毒芒,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依靠。他全身肌肉瞬間繃緊,像一張拉到極限的弓,后背的傷口傳來撕裂般的警告也全然不顧。耳朵豎到了極致,捕捉著門外的一切動靜。
一個粗嘎、帶著濃重地方口音的聲音穿透門板,像生銹的鋸子在切割神經(jīng):
“開門!商盟巡邏隊查夜!所有人,帶上身份憑信,出來!”
查夜!身份憑信!
林逸的瞳孔在黑暗中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他懷里的青銅腰牌冰冷刺骨。趙鐵“表親”的身份,在這突如其來的、嚴厲的盤查面前,脆弱得像一層薄冰!窗外的風聲嗚咽得更緊了,仿佛無數(shù)窺探的眼睛在黑暗中睜開。驛站這短暫的避風港,瞬間變成了危機四伏的囚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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