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市的雨,下得黏膩又惱人。雨點敲打著“博古齋”古舊的門窗,發出沉悶的嘟囔。空氣里彌漫著老木頭、舊紙張和若有若無的霉味,像一首昏昏欲睡的搖籃曲。
林逸打了個哈欠,揉了揉因長時間低頭而酸脹的后頸。他剛把一批新收的“破爛”——老板陳金牙的原話——搬進倉庫。這倉庫,是時間的墳墓,堆滿了蒙塵的舊夢和無人問津的過往。光線吝嗇地從高窗擠進來,勉強照亮飛舞的塵埃。
“唉,這年頭,真東西越來越少,盡是些糊弄人的玩意兒。”林逸嘟囔著,抹了把額頭的薄汗,小心繞過一只瘸腿的紫檀木太師椅。他的手指拂過一個缺了蓋的景泰藍花瓶,冰涼的觸感讓他精神微微一振。
鏡頭拉高,如同懸停的無人機,掃過這片被遺忘的角落:雜亂的瓷器堆疊如危樓,褪色的字畫卷軸從破木箱里探出頭,生銹的西洋座鐘指針凝固在某個遙遠的時刻。一切都籠罩在一種昏黃、凝滯的寂靜里,只有林逸翻動物品的窸窣聲是唯一的活物。
角落一個落滿厚灰的樟木箱引起了他的注意。箱蓋半開,里面似乎塞滿了破布和舊書。他蹲下身,扒拉開表面的雜物。指尖觸到一個冰冷、堅硬、帶著粗糲銅綠的東西。
鏡頭猛地推進!一枚巴掌大小、造型奇詭的青銅羅盤靜靜躺在箱底。它布滿斑駁的銅綠,邊緣磨損得厲害,但盤面上那些扭曲虬結、非金非石的紋路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邪異。紋路中心,一個微不可察的凹點,像一只緊閉的、冷漠的眼睛。
林逸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指,想去擦拭那凹點處的灰塵。指尖觸碰到冰冷銅綠的瞬間——
前廳柜臺后,正對著賬本唉聲嘆氣的陳金牙,耳朵里突然捕捉到一聲極其輕微、卻尖銳到刺破耳膜的“嗡”!
像無數根細針同時扎進腦髓!
他猛地抬頭,渾濁的老眼驚疑不定地望向倉庫方向。“什么鬼動靜?”他嘟囔著,放下算盤,肥胖的身軀有些費力地從藤椅里拔出來,拖著步子朝倉庫門走去。
時間在那一刻被無限拉長!
林逸的指尖仿佛不是觸碰金屬,而是按在了一塊燒紅的烙鐵上!不,比烙鐵更甚!一股難以形容的灼熱感瞬間穿透指尖,沿著手臂的神經纖維瘋狂竄向大腦!同時,那枚沉寂的羅盤,中心凹點驟然亮起!不是光,是純粹的、吞噬一切的“幽暗”!那幽暗如同活物,瞬間擴散、膨脹,將他指尖接觸的那一點空間徹底扭曲、撕裂!
嗡——!!!
尖銳到足以粉碎靈魂的嗡鳴聲在林逸耳中、不,是在他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里炸開!視野里的一切——昏暗的倉庫、飛舞的塵埃、角落的舊物——都像被投入了滾筒洗衣機,瘋狂地旋轉、拉伸、變形!色彩被剝離,只剩下高速運動的、令人作嘔的灰白線條!
他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只有一種被巨大力量蠻橫撕扯、拉向某個無底深淵的恐怖失重感!空氣凝固成粘稠的膠質,堵住了他的口鼻,窒息感扼住喉嚨!意識像風中殘燭,在尖銳的嗡鳴和空間扭曲的巨力下搖搖欲墜!
陳金牙的手剛搭上倉庫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把手,一股無形的沖擊波猛地從門縫里炸開!
嘭!!!
厚重的木門像是被攻城錘砸中,帶著陳金牙近兩百斤的身軀狠狠撞在對面的博古架上!價值不菲的仿古瓷器稀里嘩啦碎了一地!陳金牙眼冒金星,肥肉亂顫,耳朵里嗡嗡作響,只看到倉庫深處,那片被扭曲光線包裹的區域中心,林逸的身影如同被投入水中的倒影,劇烈地晃動、模糊,然后……徹底消失!
原地只留下一個急速收縮、最后化為一點微弱火星的空間漣漪,以及空氣中彌漫開來的、類似臭氧和金屬燒熔混合的詭異焦糊味。
“我……我的瓷……林逸?!”陳金牙癱在碎瓷片里,臉上肥肉抖得厲害,一半是疼的,另一半是見了鬼的驚恐。倉庫深處,只剩下死寂,和那個敞開的、空蕩蕩的樟木箱。
那點微弱的火星徹底熄滅。倉庫恢復了之前的昏暗和死寂,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空間撕裂從未發生。只有空氣中殘留的焦糊味、滿地狼藉的瓷器碎片,以及癱在碎瓷中、驚魂未定的陳金牙,無聲地訴說著一個平凡學徒的離奇失蹤。
時間,仿佛在此刻凝固了一秒。然后,一滴冷汗,才從陳金牙的鬢角滑落,砸在冰冷的碎瓷片上,發出幾乎聽不見的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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