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嫻乃世家女,對官場之事略知一二,“重審往往有兩種情形:一是案子有明顯疑點或者有新證據推翻定論,二則是有功之人,以功勞換取重審案件的機會。臣婦誕育皇嗣,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還請皇上開恩重審此案!”
承瀾的指腹摩挲著虎口處蜿蜒的傷疤,疤痕雖淺淡,卻始終盤踞在手上,一低眉便能看到,他的視線自舊憶中脫離,緊鎖于茗嫻,眉弓微壓,
“你可知,混淆皇室血脈,該當何罪?”
他手上的傷疤便是鐵證,“臣婦清楚后果,所言句句屬實,臣婦的孩子明堯便是皇上的兒子,只要皇上滴血驗親,便知真假。”
茗嫻再次申明,忐忑的等待皇帝給個回應,然而殿外突然有人來報,“啟稟皇上,陸相求見。”
“宣”字一出圣口,茗嫻暗嘆不妙。
這是她最大的籌碼了,她鼓起勇氣道出秘密,以為可以改變父兄的命運,卻只似一陣風,在承瀾耳畔輕飄而過。承瀾容色淡漠,面上看不出一絲驚喜或詫異,他對子嗣就這么不上心?
縱使心中失望,茗嫻也不敢強求,只得就此告退。
且說宋南風先行離宮,一直在宮外的馬車中等候,他下意識的來回輕轉著食指間的那枚白玉指環,一個時辰的漫長光陰熬盡了他的耐心,靜垂的團花車簾被掀開的一瞬間,宋南風的滿腔怒火自甩手而出的茶盞中迸發!
茶盞砸落至茗嫻身前,熱水濺至她手背,灼熱的痛感瞬時侵襲而來,茗嫻蹙眉捂著刺痛的手背,宋南風的訓責聲不絕于耳,
“入宮前我是怎么交代你的?不要為趙家求情!你答應得干脆,到了宮里就給忘了?”
茗嫻正色申明,“求情的是趙頌嫻,不是我。”
“我只當你學聰明了,為何又跟著她去偏殿?她在裝暈,你看不出來嗎?”
趙頌嫻暈倒的真相,以及茗嫻的真正目的,都不能提,她只能偽裝勢利,
“你不是說我爹拜高踩低,才得罪了皇上嗎?那我就該引以為戒,在必要的時候扶我姐姐一把,畢竟她與皇上曾有過婚約,若然我袖手旁觀,便是將自己的后路給堵死,萬一日后她飛上枝頭了呢?”
宋南風不屑笑嗤,“你該不會以為,皇上對你姐姐還有舊情,還會將她納入后宮吧?”
“若然皇上真的厭憎她,就該直接趕出宮,而不是送去偏殿。”
“你們女人總是這般天真!”宋南風的唇角勾出一抹輕藐,“我明確的告訴你,男人遇到這種事,只會憎恨,留下她不一定是有余情,很可能是為了報復,你離她遠一些,不要連累我!”
承瀾對趙頌嫻是愛是恨,茗嫻并不在乎,她只需要借用這個機會,道出明堯的身世。然而承瀾得知真相后的反應太過平靜,他不信明堯是他的兒子,還是不愿承認這樁事?他會滴血認親嗎?
掩下心中亂麻,茗嫻避重就輕,
“你以為我那么傻,只會將賭注放在趙頌嫻身上?上午送禮時,我姐姐也在壽康宮,我不便和敏太妃提你的事,下午我故意拖延,晚些出來,只是在找一個和敏太妃單獨相處的機會,提你調任戶部一事。你倒好,不分青紅皂白,只會沖我打砸訓斥,往后你的事,我再不多管!”
瞄見她的手背紅了一片,宋南風眸光微轉,打開馬車中的藥箱,找出燙傷膏,親自為她涂藥,語氣稍緩,
“我的事不著急,你犯不著為我冒險。方才一直不見你出宮,你可知我有多擔心?我怕你為趙頌嫻說話,惹得龍顏大怒,將你押入牢中,我甚至都在想著該找誰去救你。”
冰冷的藥膏在他指腹間打著轉,輕柔的滲透至她泛紅的肌膚間。此時的宋南風滿目擔憂,和方才沖她扔茶盞時兇神惡煞的模樣大相徑庭。
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這是宋南風慣用的伎倆。從前茗嫻耳根子太軟,總是輕易被他哄好,如今她已透過預知夢看清他唯利是圖的真面目!
倘若她遭難,他當天就會和離,與她撇清關系。茗嫻心知肚明,但她并未戳穿,只紅著眼,偏頭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