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一種深入骨髓、凍結靈魂的冷,早已取代了時間、空間,甚至痛苦本身的感知。
紀塵不知道在這里“存在”了多久。
被千年玄鐵鏈貫穿的雙掌腕骨和丹田,每一次心臟的搏動,都帶著撕裂的、仿佛永不愈合的鈍痛,提醒著這具軀殼還殘存著最后一絲微弱的生機。這鎖鏈似乎不僅僅是限制,更像是一種邪惡的導引裝置,源源不斷地將黑水崖底最精純、最刺骨的至陰寒煞之氣,從地脈深處抽吸而出,強行灌注入他的經脈、血肉、甚至滲透進那干涸的丹田!
意識早已無法凝聚,如同破碎的冰片在永恒的黑暗寒潮中沉浮、碰撞。時而模糊地閃過婉兒含淚的雙眸,那是黑暗中微弱的燭火;時而又被趙虎捻動黑色枯骨碎屑時那貪婪扭曲的臉龐覆蓋,冰冷的恨意瞬間凍結思緒;更多的時候,是徹底沉淪于一片冰冷死寂的虛無,只有那源源不斷灌注的極寒,如同冰冷的刻刀,一遍遍沖刷、凍結、打磨著他體內早已混亂不堪的一切。
這里,就是黑水崖寒牢最底層。絕壁的根基,青嵐山陰脈煞氣的源頭,活物的禁區。
千年玄鐵與萬年寒煞的封印之下,紀塵體內《吞噬太虛錄》印記沉眠到了極限,仿佛也被這極寒凍僵。然而,那至陰寒煞之氣,卻在日復一日、永無止境的灌注中,與紀塵體內原本肆虐的寒潭死氣、枯骨寂滅之意產生了某種詭異的共鳴!
它們沒有融合,而是如同冰冷的毒蛇找到了老巢,在他這具凡胎俗骨之中盤踞下來,變得更加凝練、更加深入骨髓!骨骼深處,一層層細密如霜的冰藍色紋路悄然蔓延、加深;皮肉之下,那紫黑色的雜質紋路也仿佛被寒氣滋養、淬煉,變得更加致密、堅韌,如同凝固的鐵銹覆蓋著腐朽的生鐵;胸口那灰白色的裂痕則在寒氣的填充下,形成了一道道縱橫交錯、永不消融的冰霜之紋!
極寒淬煉!
雜質固化!
死寂銘刻!
這原本用于毀滅的封印和刑罰,此刻卻成了某種另類的、殘酷的“祭煉”!將紀塵這具凡骨之軀,強行朝著一個非人、冰冷、沉重、卻又極其堅固的方向扭曲蛻變!
就在這種“淬煉”到達某個臨界點,紀塵的意識幾乎要徹底凍結、消散,沉淪入永寂的黑暗之時——
噌!
一聲極其輕微、卻如同驚雷般刺破永恒死寂的金屬摩擦聲響起!
黑暗深處,那被寒冰封凍得幾乎與巖壁融為一體的巨大寒鐵牢門……被緩緩推開了一條縫隙!
刺骨的寒風夾雜著更濃郁的煞氣涌入,也帶來了一絲不屬于此地的、微弱卻極其突兀的……人氣!
一股混合著貪婪、緊張、血腥氣以及……一絲紀塵靈魂深處絕對無法遺忘的腐骨氣息的風,順著門縫吹了進來!
紀塵破碎沉浮的意識中,那代表趙虎形象的碎片瞬間如同被點燃的油燈,爆發出刺目的血紅光芒!被凍結的恨意、被封印的殺機、被無數次碾壓踐踏的屈辱,在這一刻轟然被喚醒!
“呵…紀廢柴,命可真硬啊……這樣都沒凍死?”
一個熟悉得令人作嘔的、刻意壓低卻難掩興奮的聲音響起。黑暗的輪廓一步步走進這絕寒之地,身影在牢頂鑲嵌的、散發著慘淡熒光的冰魄石映照下逐漸清晰。
趙虎!
他顯然對這寒牢最底層的環境也極為忌憚,身上覆蓋著一層淡金色的符紙光芒(御寒符箓),臉色也有些發青。但那雙眼睛,卻在冰魄石慘白的光線下,閃爍著比寒冰更刺骨、比餓狼更貪婪的光芒!他手里緊緊攥著一件東西——一枚邊緣粗糙、散發著微弱灰黑光澤的、邊緣帶著明顯裂口的枯骨碎片!這碎片的形態和上面散發的氣息……與紀塵左手手心緊貼的那枚完整枯指指環,同源!
趙虎的目光,如同毒蛇的芯子,第一時間就死死鎖住了紀塵!尤其落在他那貫穿了玄鐵鏈、皮開肉綻、紫黑與冰藍雜色紋路詭異交織的雙手手腕上,眼中貪婪暴漲!但他很快又發現了紀塵的狀態似乎比他想象的更糟糕——氣息微弱到幾乎斷絕,身體僵硬如同冰雕,毫無反抗之力。
狂喜瞬間壓過了對環境的恐懼!
“哈哈哈!天助我也!”趙虎忍不住低笑起來,聲音在空曠寒冷的牢房中蕩起詭異的回聲。他小心翼翼又急不可耐地靠近,在距離紀塵三步遠的地方停下,目光如同最精準的尺子,反復丈量著紀塵那雙散發著獨特氣息的手掌以及那枚緊貼掌心的指環。
“怪不得……怪不得你能從寒潭活著出來!還在演武場大發‘神威’!原來是竊取了這地底枯冢的遺寶!這靈紋……這指環……”趙虎的眼神熾熱如火,“這就是你的力量之源!被我說中了!你這賤種,果然偷了不該偷的東西!”他晃了晃手中的枯骨碎屑,“多虧了這碎片……才讓我循著氣息找到了這真正的‘源頭’……也找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