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余燼徹底褪去,只余一層薄薄的灰紫色天幕籠罩著青嵐宗外門區域。夜風帶著山間特有的寒意,卷動著演武場邊緣尚未散盡的喧囂與殘留的血腥氣。紀塵拖著仿佛灌滿了沉重鉛水的雙腿,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地面上,也踏在自己極限的邊緣。
演武場上的死寂仿佛帶著刺,扎得人脊背發寒。那些投射在他后背上的目光,有驚疑、恐懼、鄙夷,但更多的是一種暗流涌動的窺探與貪婪。贏了王莽?這出乎意料的結果非但沒有帶來任何榮譽,反而如同揭開了潘多拉的魔盒,將他置于更刺目的聚光燈下,也引來了更深的陰影。
他沒有回雜役房那片充斥著霉味和漠視的角落。他知道,那里已經不安全了。趙虎最后那幾乎凝成實質的陰冷殺意,像毒蛇的信子舔舐過他的感知,絕不會善罷甘休。他需要找一個暫時的避風港,一個能讓他喘口氣,處理傷勢,并思考下一步的地方。
憑借著對后山犄角旮旯的熟悉,紀塵像一道無聲的幽影,艱難地繞開幾處有弟子巡邏的主路,最終踉蹌著撲進了一處廢棄的獸欄。這是很久以前宗門圈養低級役獸的地方,如今早已破敗不堪,只剩下幾堵歪斜的石墻和一些腐朽的木欄,散發著濃重的動物尿臊和腐爛干草的味道。角落里堆著些發黑的陳年草料,散發著沉悶的氣息。
噗通。
紀塵再也支撐不住,靠著冰冷的石墻滑坐在地,沉重的喘息如同破舊的風箱在黑暗中響起。渾身骨頭像是散了架,雙臂的劇痛如同有無數根灼熱的鋼針在骨骼深處攪動,尤其是右手拳骨,皮開肉綻,血肉模糊,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那里傳來撕裂般的痛楚。更糟糕的是胸口,那灰白色的裂痕在剛才硬抗王莽真元沖擊后,內部仿佛有無數冰渣在摩擦、燃燒,每一次呼吸都帶來令人窒息的灼痛和滯澀感。
呼…吸…
他強迫自己放緩呼吸節奏,嘗試去運轉體內那絲渾濁駁雜的“微氣”。然而,心念一動,體內頓時翻江倒海!那被他強行壓制的沖突徹底爆發!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流(來自寒潭死氣),一股死寂沉重的灰白(來自灰白裂痕),一股滯澀頑纏的紫黑(來自雜質烙印),還有一絲若有若無、頑強又暴躁的木氣(疑似來自吞噬的藥草),在他試圖引導微氣的瞬間,如同被驚醒的兇獸,瘋狂地撕扯、沖突、對抗!
哇!
紀塵猛地彎腰,一大口暗紅色的淤血夾雜著寒氣吐了出來,在冰冷的石板地面上迅速凝結出一小塊暗紅的冰晶。身體劇烈地顫抖著,皮膚忽而冰冷如鐵,忽而又滾燙如炭,紫黑色的雜質紋路如同活物般在皮膚下扭曲蠕動,帶來鉆心的刺痛和麻癢。
糟糕……劇烈的沖突幾乎讓他昏厥過去。演武場的爆發如同飲鴆止渴,耗盡了他所有的體力,也幾乎徹底引爆了他體內那個不穩定的“火藥桶”。
就在這時——
“紀塵!外門執法堂長老有令,命你即刻前往議事廳接受問詢!不得延誤!”
一個冰冷肅殺、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如同驚雷般在廢棄獸欄外的寂靜夜空中炸響!緊接著,雜沓的腳步聲迅速逼近,沉重的呼吸和刀鞘撞擊的聲音清晰可聞!隱隱有數道或煉氣四五層、或更高深的氣息鎖定了這片區域!
執法堂?!
紀塵的心猛地一沉!寒意瞬間蓋過所有痛楚!他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凝重與警惕。來得太快了!演武場的事才結束多久?這絕非正常的弟子沖突后處理速度!
是王莽?或是……趙虎?!
容不得他多想。獸欄朽爛的柵欄門被粗暴地一腳踹開,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三名身著外門執法堂統一黑青色執法袍的弟子,如同冰冷的雕塑般堵在門口。為首一人面容冷峻,眼神銳利如鷹隼,煉氣五層的威壓毫不掩飾地彌漫開來,正是執法堂隊長林巖。
“跟我們走一趟。”林巖的聲音沒有任何波瀾,冰冷的目光掃過紀塵布滿血污和詭異紋路的雙臂,以及地上那攤凍結的暗紅血塊,眼神深處似乎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和警惕。
紀塵強忍著劇痛和體內翻騰的沖突,用手臂撐著冰冷的石墻,艱難地站起身。他臉色蒼白如紙,嘴唇毫無血色,但那雙眼睛卻依舊冰冷沉靜,沒有絲毫慌亂。他知道,現在不能反抗,更不能示弱。
“帶路。”
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穩定。
林巖眼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沒有多說,揮手示意。旁邊兩名執法弟子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夾住紀塵的雙臂。動作看似是“攙扶”,實則雙手如鐵鉗,蘊含著強大的力量,隨時可將他制伏!冰冷的手指隔著單薄的衣物扣住他雙臂的瞬間,紀塵清晰地感覺到對方真元中探查的意圖和戒備的力道!那手臂上扭曲蠕動的紫黑紋路似乎刺激到了那兩名弟子,讓他們的手指收得更緊,指節都捏得發白!
紀塵悶哼一聲,雙臂本就撕裂般的劇痛更加錐心刺骨!但他只是死死咬住牙關,嘴角溢出更多的血絲,卻硬是沒有發出任何示弱的呻吟,任由兩人半架半拖地押著,腳步踉蹌卻異常穩定地走出了獸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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