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在空間里的育種大業,凌風也將更多精力投入到凌家坉本身的“內功”修煉和長遠發展規劃上。水利是農業的命脈,雖然暗河成功引出,但配套設施仍需完善。他帶著社員們利用農閑時間,清理引水渠中淤積的泥沙,加固陂塘的堤岸以防滲漏,并實地勘測,規劃新的支渠路線,力求將寶貴的水資源更高效、更均勻地灌溉到每一塊渴望滋潤的田地。積肥造肥運動被作為一項長期任務持續開展,他不僅推廣高溫堆肥技術,還鼓勵社員們在田間地頭、房前屋后廣泛種植紫云英等綠肥植物,翻壓入土,從根本上提升土壤肥力。
另一方面他又開始琢磨如何改良現有的農具,以提高勞動效率,減輕社員的勞動強度。他憑著從古籍中看來的圖和自己的理解,畫了些簡易的犁鏵改良、播種器優化的草圖,找村里的張鐵匠商量,嘗試著打造一些簡易實用的新農具,雖然簡陋,卻體現了他的用心和遠見。
生活仿佛進入了一個平穩而有序的軌道。凌風家的青磚瓦房小院里,夜晚常常亮著溫暖的燈光。一家人圍坐在堂屋,凌云和凌雨在二哥凌風的耐心輔導下,用燒黑的木炭筆在平整的石板上認真寫字、學習簡單的算術,朗朗的讀書聲和偶爾因為學會一個新字而發出的歡笑聲,時常飄出院子,融入寧靜的夜色中。李秀娥和凌建國坐在一旁,就著油燈做些針線活或收拾農具,看著孩子們認真學習的樣子,臉上洋溢著滿足和安寧的幸福。外面的世界或許還有風風雨雨,但此刻,這方小小的院落,仿佛被一種厚實而溫暖的力量守護著,隔絕了紛擾,充滿了希望。
然而,凌風的內心從未真正放松警惕,也從未停止對更廣闊天地的思考。他時常在清晨或傍晚,獨自站在自家院門口那塊較高的臺地上,望著遠處依舊大片焦黃的山野和灰蒙蒙、缺乏生氣的天空。眼前的綠色是寶貴的,但也是局部的。這場席卷天地的大旱遠未結束,它的陰影依舊籠罩著無數像曾經的凌家坉一樣掙扎求生的地方。老宅的威脅暫時解除,但外部的大環境依然嚴峻,未來的不確定性像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
他想起那本偶然得來的《地理堪輿輯要》中,那些關于山川走勢、地脈運行的晦澀記載,雖然夾雜著玄學色彩,但也蘊含著古人觀察自然的智慧。書中提到的“水龍脈”之說,讓他心中一動:凌家坉成功引出的這條暗河,是否只是更龐大地下水資源系統的一個分支?在這片廣袤的、看似干涸的土地之下,是否還潛藏著其他未被發現、如同巨龍般蟄伏的水脈?如果能找到這些隱藏的“水龍脈”,哪怕只是勘測出大致走向,是否能為更多掙扎在生存線上的村莊和土地,帶去一線生機?這一想法讓凌風眼前一亮,打算之后繼續探索一下。
農歷七月,正是所謂“流火”的時節。太陽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無情地炙烤著干裂的大地。天空是那種令人絕望的、一絲不掛的湛藍,連片像樣的云彩都吝嗇出現。風也是熱的,卷著塵土,吹在臉上,帶著一股焦糊味。凌家坉好不容易在初夏盼來的那幾場淅淅瀝瀝、勉強濕了地皮的小雨,帶來的短暫希望早已蒸發殆盡,仿佛只是饑渴大地的一場幻夢。
田野里,景象不容樂觀。那些靠著新井和暗河水才得以播種、一度綠意盎然的秋糧(主要是晚玉米和蕎麥),在持續的高溫蒸烤下,開始顯露出疲態。玉米葉子邊緣泛起了焦黃,像被火燎過一樣,無精打采地耷拉著;原本應該快速拔節的蕎麥,長得稀稀拉拉,植株矮小,開出的白色小花也顯得有氣無力。更讓人揪心的是水源。村南那個作為重要蓄水樞紐的陂塘,水面面積明顯縮小了一圈,原本波光粼粼的景象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邊緣裸露出的、被曬得龜裂的泥灘,水位線一天天無情地下降著,像一道越來越深的皺紋,刻在凌家坉每個人的心上。就連那條曾被寄予厚望、奔涌而出的暗河,出水口的水流量用肉眼都能看出,比剛成功引出時細弱了一些,那股一往無前的氣勢減弱了,仿佛地底的水脈也感到了疲憊。一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焦慮感,如同瘟疫般,再次悄然彌漫在凌家坉的空氣里,比以往更加沉重。
“這賊老天!是真不給人留活路了啊!”王福滿蹲在陂塘邊的土埂上,手里攥著早已熄滅的旱煙袋,眉頭擰成了一個死疙瘩,眼睛死死盯著那條刺眼的水位下降痕跡,聲音沙啞地咒罵著。會計老周站在他身邊,同樣愁容滿面,不停地用草帽扇著風,可扇來的也是熱浪。“福滿哥,照這個速度蒸發和用水,陂塘這點水,別說撐到秋收灌漿了,怕是連下個月保苗都懸乎啊!”老周的聲音里帶著絕望。
凌風默不作聲地走到塘邊,彎腰抓起一把塘岸的泥土,在手里用力捻了捻。泥土干得松散,毫無黏性和濕氣,指尖傳來的是灼熱的顆粒感。他抬頭望向那片亙古不變的、藍得令人心慌的天空,心中仿佛也壓上了一塊巨石。根據前世那些模糊卻刻骨銘心的記憶碎片,以及今年夏天這種種異常的氣候征兆,他幾乎可以肯定,這場席卷天地的大旱,遠未到盡頭,甚至可能只是漫長干旱周期的一個開始,更嚴峻的考驗還在后面。凌家坉雖然憑借之前的奮力一搏,打下了水利基礎,搶種了莊稼,暫時穩住了陣腳,但在這種持續的超常干旱面前,這點家底依然顯得脆弱不堪,就像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
“福滿叔,周叔,”凌風直起身,語氣凝重得與他年輕的面龐有些不相稱,“靠天等雨,是指望不上了。咱們必須做最壞的打算,得想辦法,把每一滴珍貴的水,都算計著用,用在最刀刃的地方。”
然而,水資源的極度緊缺,就像一面鏡子,最先照出的往往是人性中的自私和短視。就在凌風和王福滿在陂塘邊憂心忡忡地商議著節水方案時,民兵隊長孫大壯氣喘吁吁、滿頭大汗地跑了過來,臉上帶著焦急和無奈:“福滿叔!風哥兒!不好了!出事了!村東頭,李老栓家和張老四家,因為搶水澆地,差點動起手來,現在兩家人正杠在那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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